沈桑犹豫了一下,如实说:“赏金,田地,免役,官爵,之类的。从现在开始记录在册,立新朝后统一清算。”
我安静地愣怔了一阵,许久没有出声。
“那个……”沈桑扯住我的衣袖,神情有些明显的紧张,“你不要多想,陆云回可能有他自己的考量。这种事情……毕竟是博性命,手段狠一些是正常的。”
我愣愣地听着,心底忽然涌现很多的难过,半晌无言。
“其实,那个你,你应该知道吧。”她躲避开我的目光,脚尖踢一下九尾的尾巴,有来有回,“陆云回在陈郕周旋了这么多年,挺辛苦的。要不是周府过于逼迫,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之前……之前陆伯父要收回陆云回的掌家权,不是因为陆昭华,是因为周自鸣动了杀心,不得已而为之。”
我默了一下,安静地点了点头,改换话题说:“我知道。军功的等级呢?划分的细致吗?有没有详细规定?若是弄得混乱就不好了。”
沈桑愣怔了一阵,似乎有些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轻拿轻放,于是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点头道:“还好的。政初下,先在渝州这边试一试,若成再往上细分。”
我心底的难过难以抑制地缓慢扩散开,心口悄然被大片的难过堵住,发涨发疼,说不出话。
沈桑见我再又沉默,迟疑了一下,收起笑来支支吾吾了半晌,耍起无赖道:“反正你不许生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再生气,那我,那我不就……陆云回肯定不依我的。早知道,早知道我不和你说了!”
我愣怔地看了她一会,竟觉得她一个人就有些吵闹。不知是逃避,还是我下意识给陆昭戎找借口,随着她的耍横连连点了点头。
沈桑瞬间笑起来,松了口气似的在白尾巴边上靠坐下,说:“我觉得可能要直接攻入锦城了。这样不管周自鸣埋了多少暗线,南郓腾不出手,绝对的武力压制下,周自鸣翻不出花来。”
我看着她眼睛弯起来的模样怔了怔,默然半晌,也笑了一下回应她:“嗯。”
沈桑惆怅地叹了口气,揪住地上的荒草,与我诉说道:“我们家这么多年,说句不好听的,都是靠陆家养着,我和我哥是一定得帮他的。况且以往那些事……从帮周自鸣夺嫡起始,我们大概都逃不开这一命运。”
我无言地闭了闭眼,没有回话。
“但那都是我们愿意的。”沈桑说,手里一根一根拔着草,“怪不到别人头上去。”
我默默地静了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就像昭戎从前痛恨过周鄂,沈桑……应该也恨过陆府。
只是他们太明事理,在这些无法判断是非黑白的事情上,学会了忍耐和成长自己。
他们觉得,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没有一个结果,所有的牺牲和悲痛都会成为于自己而言的笑柄。不怨恨,不代表没有怨恨。
周鄂有太多的求而不得,所以惶恐不安,对他们猜疑不定。他背负了太多的仇怨,夜里辗转难眠。
我怔怔地想,地上的草能拔,心里的草却拔不掉。这草大概是长在前人坟头上的,今天是陆府,明天就是沈府,蒋府,琴川,南术……
他忘记了恩情,把旁人为他曾付出过的惨烈砌成高台,日夜忧心土崩瓦解,寒了人心。
沈桑拽住我的袖子,说:“长玉,你不用觉得难过。这都是我们的事,没有必要把你牵扯进来,陆云回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周自鸣不识好歹,我们不可能一再忍让。”
我默然点头,说:“我知道。”
为这样一个人效忠,他们害怕了。
昭戎实行这样赏功的制度,就是为了与周鄂做对比。这个制度,在加剧战争的同时,以一种残忍的方式为他博来了一个好名声。
当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敌人的时候,所有人就都是相互信任的,这很好。
这很好。
我轻轻挣开了沈桑的手,疲惫地皱了皱眉,低声说:“桑儿,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会。你们需要我的时候,就遣人告诉我一声,我过来帮忙,行吗?”
沈桑顿了一阵,忽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神神秘秘地靠近我说:“你知道陆昭华去锦城了吗?其实……当初陆昭华好像,和周芷有过一段。但那时候流言蜚语很多,我也不是太清楚。”
我动作顿住,心下惊悸了一阵,道昭戎这是连陆昭华也算进去了吗?还是……他又在想什么招来刺我,故意做出来让我看的?
我匆匆躲开了沈桑的靠近,站起身,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我可以安心休息,你们不用管我。”
沈桑靠在九尾尾巴上仰头看着我,眉眼弯弯地跟我挥手,笑道:“你就放心吧!好好休息,我们可以的!”
我疲惫地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原地。
我神思恍惚地回了安排给我的屋子,然后紧闭房门,靠在门板上缓和了一阵。
原本堵涨的心情一阵混乱,我发怔了一阵,胸腔里忽然间阵阵气息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