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殒香消
“阿妍……阿妍……”
“……梧……姐……”
“我在这儿,你坚持住好不好,好不好……”
栖梧跪坐到了地上,磕碰着上下齿牙把栖妍挪进怀里,飘出口的嗓音凄涩硬皱,若年久失了修的琴,琴声顿耳,难以为听。
洛宸第一次看见栖梧这般慌乱无措的模样,毕竟一直以来她留给的印象,都与“慌”这个字毫不沾边。
栖妍的眼中润开泪意,几滴晶莹自眼角滑落,宛若笔尖浅浅勾出的一条银线。她又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想去抚摸栖梧的脸,却无可奈何地停在半途,再也前进不了半分,只能贪恋而不甘地哽咽:“我……好……想你……”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四把锋利的刀扎进栖梧心里。她泣不成声,握住栖妍的手放上自己一侧面颊摩挲,点着头呜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想你阿妍,你听话好不好,撑住好不好……”蓦地又在一瞬间彻底失控,把额头紧贴到她脸上,无能为力地号啕:“你为什么要挡,为什么?……稚楚要杀的人是我啊!”
栖妍眼底的光闪烁一下,仿佛灯焰被风吹皱时的跳跃摇曳。能为栖梧挡刀,她是欣慰得想笑的,可惜只能做出一副似笑似哭的表情,道“挡不挡的……不重……要,结果都一……一样……”
“……什么?”栖梧听来顿然生疑,随即缓缓抬起头,不解地望着栖妍,突然就在她右颞颥上方额角处,发现了极小一团蜿蜒盘曲的阴影,不过平素被她散垂的发丝遮挡着,根本无人留意。
见此,栖梧心中陡生一个可怕的猜测,一时竟顾不得性别与廉耻,毫不犹豫地将衣衫褪过左肩,果然见左胸口位置也有同样的一团。
栖梧脑袋里一木,泪水轰然而下:这是生死蛊留在宿主身上独一无二的标志。而回溯阴阳,逆死改命,又是生死蛊最令人匪夷,且有违天道之效用。
不晓得此刻心情还能以何言辞来描述,栖梧就像被抽了筋骨的稻秧,整个人颓得塌软了腰杆,唯有心疼地哭怨:“你……你怎么这么傻呀!”
栖妍苦笑着摇下头,并不后悔,含泪偏看一眼洛宸却道:“梧姐……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你,要给你添……麻烦了……”随后,她闭眼一瞬,睁开时已然迷离,又道,“我……我还有几句要紧话……同你说……”
于是众人便知趣地退去一旁,眼睛却不舍从栖妍身上挪开……
光阴仿佛停滞,又仿佛越发急躁地流,栖妍的嘴唇时紧时慢地翕动,尽力概括着一年多来亏欠栖梧的温柔。
众人心情沉痛地目睹这一切,明知要承受不亚凌迟的残酷,却仍决心送她最后一程。
突然,洛宸感觉眼前猛地袭来一团云雾,脑袋里似有什么东西一坠,令她不禁一阵恍惚。她急忙强提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同时目光偏向陆晴萱,万幸她没有觉察。
而在这时,栖梧那边亦突发了情况。
只见一直平静的栖妍突然焦躁起来,准确地说,应是临死前几口气的挣扎。她拼尽最后气力扯住栖梧衣袖,放下所有的坚强与从容,哀道:“梧姐,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句句,一声声,顿时令众人潸然泪下。
栖梧的心更是仿佛有无数刀尖从上面剐蹭过去。她有万千不忍,却一丝一毫办法也没有,全然挽留不住栖妍生命的流逝,只能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抽咽着:“不会,你会没事的,莫要怕……你闭上眼睡一觉,醒来……醒来就……”
醒来就如何,她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只能将头愧疚地垂下,把撕心裂肺的痛生生压在心里。
栖妍果然渐渐安静,仿佛当真在栖梧温暖的怀抱中进入了梦乡。但所有人都明白,她这一睡将再也不会醒来。
洛宸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不知悲痛、疼痛谁的影响更大一些,强烈的窒息感涌浪似的呛进她的胸腔,恰如当日目睹风竹村被屠戮那般。
她自知已顾不上梁景逸,更无甚心情去顾,索性吃力地抬起手,朝他勉强作了一揖,道:“殿下自便,恕洛某……难奉陪了。”
只是不想,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洛宸都要顶着巨大的痛楚才能完成。在她终于将手臂垂下那一刻,陆晴萱竟感到压在手下的伤口里又钻出一股黏腻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