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你……”她不禁担忧地朝洛宸望去,水雾弥漫的深棕色眸子不敢移瞬地凝视着洛宸已几乎瞧不出血色的面容——只方才几句话工夫,人竟苍白了这许多。
原以为尘埃落定,却未料风波再起,陆晴萱那些欲在事后倾诉的话,一时也悉数哽在喉间,出不来一声。
栖妍新丧,洛宸终究不忍陆晴萱再为自己伤心难过,于是竭力扯动嘴角,朝她牵出一副尽可能令人瞧来无甚大碍的样子,同时抬起左手,在她替自己压迫伤口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我没事,你莫……莫要担心。”
说罢,徐缓地转了个身,步履虚浮地就要走向颓坐在地的栖梧,而泪水也在转身刹那陡然夺眶。
洛宸回想起栖妍在揽翠轩写下的新年祈愿“终岁思君,愿勿复思君”,当时谁也不曾多想什么,叶柒还调笑她没出息,说她就这么想男人。而今才恍然明白,她所想之人除了栖梧,哪里还有熬命如草
洛宸这一倒,于众人而言,不异刚从冰窟窿里爬起,又被一盆凉水兜头淋下。
陆晴萱一边忧心如焚地唤她,一边感觉呼吸变得沉重而艰难起来,好似胸腔正被细密的泥沙层层填灌,令她逐渐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
明明他们吃的苦够多了,明明应该苦尽甘来了,怎的就变成眼下这副光景?陆晴萱不明白,亦不想明白,她认定这不对,不公平,天理难容!
柳毅笙和煜西蹲在洛宸身边,同陆晴萱一并呼唤她,可惜三个人、十余声,她依旧半点反应也无。
陆晴萱实难再压抑几近崩溃的情绪,心底陡然蹿起一股自内里要把她撕裂的委屈。她悲愤地仰起头,泪眼含恨地对着天怒吼:“为什么!凭什么!!我们没招惹过任何人!!!”
三声诘问,震荡天地,随后,她又蓦地眉目一凄,眼泪顿如小溪流一般从眼角滚淌下来。
柳毅笙见状,恐她因小失大,急忙扳住她双肩,红着眼睛道:“陆姑娘不可,眼下不是难过的时候,倘若耽搁下去,洛大人当真就……”
他刻意将话留半,凝住的眸子里是安慰是提点,还隐约有少许警醒意味。
好在陆晴萱发泄情绪不假,却也不曾全然乱了方寸,听到柳毅笙的话,霎时如醍醐灌顶,胡乱抹一把沾满泪水的脸,便俯下身要为洛宸检查伤势。
可她又猛不丁地滞住了,因为她手边什么工具也没有。
从方才洛宸说完那句“难奉陪了”到现在,梁景逸一直默默留意着眼前发生的,却始终未置一言。许是着实同情众人遭际,不忍再看他们焦心作难下去,才终于在沉默这许久之后开了口,道一句:“御医曹世杰正旬休在家,柳谷主可差弟子请他前来。”
他语调稳沉,中气十足,尾音款款落下,引得三人立时不约而同抬头朝他觑来,似乎抓住了悬崖边仅有的一根稻草。
柳毅笙眨巴两下眼,囔着鼻子,不大相信地追问:“曹世杰,他家在哪儿?”
“出府门,西行九百米,北转二百米,门前摆放药簸那家便是。”
“这么近……”梁景逸说着,柳毅笙已在脑袋里把路线大致走了一遍,不自知小声嘀咕一句,紧跟着又一个激灵,忙叫来一名弟子吩咐道:“你去……去……”
“谷主?”
柳毅笙挠了两下头,总担心派个弟子去请不动曹世杰,只好又摆手让那弟子下去。他看了一眼梁景逸,有礼道:“可否借殿下令牌一用?”
梁景逸淡然一弯唇角,不犹豫地把令牌交到柳毅笙手里:“柳谷主自便。”
柳毅笙握着令牌暗松一口气,转头对煜西和陆晴萱道:“你俩照顾好她们,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刻意觑住陆晴萱,等着她含泪应下,又见煜西走去栖梧身边,捣蒜似的点了好几下头,才御着轻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梁景逸觑一眼昏迷的洛宸和小有伤亡的藏兵谷众弟子,又偏眸于失魂落魄的栖梧,暗叹一瞬,对陆晴萱道:“陆姑娘,御医稍后才到,不如先将洛阁主移至殿中,也好让其他人休养生息。”
他这话说得诚挚且在理,陆晴萱风波汹涌的心湖似被投入一块定海石终得少许安定,她浅浅低垂两下眼睫,睫毛扫开碎了夕阳的泪珠,双唇不太利索地翕动着,涩声道:“好,有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