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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第1页)

她记得,陆羽曾给她讲过一个故事。

一位猎人抓住了一只雌鹤,雄鹤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在雌鹤身边哀鸣了整整一日才走,风雪再遇霜

岁月待人,慷慨而又吝啬,柔婉却亦无情,光阴的脚步匆匆来去着,从不肯为谁驻足停留。

自炼血开始以来,洛宸便日日服“药”,十数种叫不出名字的“药”轮番入喉,每一种都怪异得令她难以下咽。但这还算不得什么,真正令她忧惧难安的,是好似才眨眼工夫,竟又到了引化血蛊入体的日子。

六天,距离上一次引蛊已过去整整六天,可那令人生不如死的折磨依旧清晰生动地刻在洛宸骨子里,只要她回忆起来,便自心底深处打怵,何况又与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只差这一个晚上了呢。

晚饭期间,栖梧瞧着洛宸似是有些异状,不仅吃得比平时要少上许多,表情更是生硬得极不自然,反是往口中灌水的动作不曾停过,于是担忧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洛宸被问得一愣,但旋即恢复如常,摇头淡道,“没有,只是许是连续服药的缘故,有些倒了胃口。”她不着痕迹地掩饰起心中忐忑,不想栖梧因此而延长炼血的时间,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而且无论她自己,还是陆晴萱、叶柒这十多年来所遭受的,抑或因此故去的许许多多的无辜生命,她都迫不及待地要从戾王身上加倍讨回来。

栖梧到底也是聪敏多思之人,纵然洛宸隐乎其辞,她还是从中揣到了洛宸的心理,于是伸手覆上洛宸手背,又稍稍用力地攥住,宽慰鼓励着:“为了陆姑娘,你得坚持住。”

眼瞅着被看穿了心事,洛宸终是无力一叹,随即莞尔送给栖梧一个感激的微笑,轻声道:“我会的。”

这一夜,洛宸当真觉得难熬,原本没有几个时辰的暗夜,硬是在她半梦半醒间被生生拉长数倍。

洛宸知道,过不了多久戾王又会像上次那样“如约而至”,而自己,势必要经历一番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苦痛。

事实上,这种感觉洛宸一点也不陌生:在刚被戾王关来这里,枭打算用“琵琶调弦”对付她时,她就产生过同样的惧怕。

不过比起当日,有一点值得欣慰,便是她现下有栖梧在旁陪伴,心中更是有陆晴萱做支柱,想来总会有办法和毅力坚持下去吧……

果然,一切不出洛宸所料,这一次引蛊与上一次尽数相同,甚至连戾王跨进囚室大门的时间都分毫不差。

洛宸依旧目色寡淡地觑着戾王,高挑的身姿和恰到好处的距离让她正好可以与戾王平视,却又造成一种稍带俯视的错觉。

不知怎的,被她这种除了能感受到森冷,却瞧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神审视良久之后,素来不屑于任何人的戾王居然也心生出些许的不自在。

“你很想吃了我吗?”他向前踱出几步,拉近同洛宸的距离,让洛宸的目光自然居于自己的眸色之下,轻蔑又好笑道,“可惜,眼神是没有杀伤力的。”

洛宸这才冷笑一声:“那殿下为何要上前来,继续被我‘俯视’着不可以吗,反正‘眼神没有杀伤力’?”

“……”戾王才浮现的笑意就如一团刚刚燃烧起来就被冷水浇灭的火焰,瞬间僵滞在脸上,洛宸仿佛能看到他头顶上被浇灭火焰之后腾起的黑烟。

“殿下不说话,想来是被我说中了。”洛宸身在囹圄,不能对戾王造成半点实际的伤害,却不妨碍她于口舌间索求一星半点的快意,自然要拱火道,“不过我对‘吃你’没有兴趣,吃你脏了我的……”

“嘴”字尚不曾说出口,戾王竟猝然动了手。他面上是洛宸最熟悉的高傲笑意,手却似铁匠铺里,用以夹取刚出炉被烧得通红铁料的火钳,毫不留情地钳在了洛宸的玉颈上。

“洛阁主的嘴原来也如此刁钻,怎的本王以前不知?”洛宸被掐得突然,登时感到头晕目眩,她迷蒙着双眼,听戾王咬牙切齿地对自己道,“不晓得今日,能不能再从这张嘴里,听到你的惨叫?”

“你……你……”洛宸想说“你做梦”,但戾王着实手段狠辣,总能将力道用得那般恰到好处,令她全然无法顶起发出“做”这个字音所需的哪怕丁点气力,以致“你”了几番亦不曾把话说出来。

栖梧从头至尾在旁静观,并非她不想帮洛宸,而是一方面她知戾王不会杀死洛宸;另一方面,洛宸可以将仇恨摆在明面上,她却不能,必要时还需装得冷血一点。待戾王和洛宸闹过这一通之后,才能恰到好处地出面制止。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在戾王身边站定,眼神略有嫌弃,像看一个不择其时、随意打闹还不听吆喝的孩子:“殿下玩够了吗?时辰过了,效果便不好了。”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事关沥血剑的净化,戾王都会妥协。他朝洛宸盱衡,手却没奈何地把力量卸去,将人向后猛然一推,洛宸便控制不住身体地向后踉跄退去。

“那就不要耽搁了,开始吧。”戾王把声腔压得极低,像极了深山老林里野兽沉闷的低吼,整个囚室也被塞成鬼气森森的模样,仍是催命一般的架势。

不知是单纯惧怕戾王的腔调,还是因着“开始”二字意味着即将要承受痛不欲生的折磨,洛宸在听完戾王所言之后,顿觉方才的锐气消了一半下去。她稳住身形不仅再难开口,就连眼睫也低垂了。

栖梧固然心疼洛宸,却还是将引蛊炼血的物事一一准备妥帖,静候在矮榻边唤她:“洛阁主,请来这边躺好。”殊不知,这一声已然似在洛宸痛觉最敏感处剜了一刀,令她刹那间虚软了腿脚。

洛宸这会子是顾不上戾王能否瞧出自个儿胆怯的,她艰难挪动起犹豫的脚步,仿佛能捱到矮榻边已是极为不易,立时双膝一软贴着边沿颓坐下去,待忐忑不安地坐了一忽之后再慢慢躺下,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痛楚,更是瞬间如汩汩泉水一般涌现出来。

“你……在发抖?!”栖梧正要于洛宸手腕处穿刺,恍然发觉她手臂居然用力紧绷且还在轻微颤动,虽然已是极力克制,但依旧格外明显。

洛宸自己也颇为无奈,逐渐焦躁道:“我……在尽力……”

栖梧心下了然:“若是不行,可以再等……”

“不必!”洛宸紧紧攥住身下床单,两臂向下紧贴到榻上,同时截断栖梧欲劝再等几天的话。

自己曾无数次地战胜恐惧,缘何这次……洛宸有些说不出的迷茫。

她越是焦虑越是心慌,以致栖梧尚不曾做什么,她身上便已然起了痛感,还莫名其妙地逐渐加重。

她只当自己太紧张了,或许待会儿就会无事,岂知如此过了好一阵,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要肆虐的趋势。

洛宸终于觉察出这感觉隐约有些不对劲,一时间犹豫权衡起还要不要继续来。不巧的是,栖梧对这一情况不甚明朗,恰在此时开口问了句:“既然不等,那现下便开始吗?”

正是这一句话,洛宸摇摆不定的心又被牢牢地箍死了。

罢了,推迟几天也左不过多煎熬些时日,再如何惧怕一样还是别无选择,洛宸索性敛了思绪,朝栖梧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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