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不疑认主之说,但越是如此,才越要提防届时出现你我皆掌控不了的意外。而且……”洛宸轻轻合上眼睛,敛眉怅然地喃道,“我既望着能再见她一面,又望着她永远不要找到这里。”
“你是说……陆姑娘?”栖梧的目光悠远凄恻起来,悄悄攀上洛宸俊俏的面容,又转瞬暗淡。
洛宸却好似没有听到栖梧的话,自顾自地继续道:“她那般冰雪聪明,偏生又死心眼得很,怎会找不到,无非早一时晚一刻罢了。”
说罢,她将眉头拧得越发紧了,俨然锁成一座小小的起伏无定的山岳,忽地又睁开眼睛,下决心似的说道:“所以我必须在她寻来之前,与戾王做下了断。”
煜西眨了眨眼睛,露出平素掩饰得天衣无缝的机灵之态,牵住洛宸的衣袖极为小声道:“阁主,依着绛锋阁的规矩,属下自当对栖大夫寸步不离地看守,而阁主您现在又和栖大夫在一个牢房,也算属下的‘犯人’,说不定净化当日,属下能从中做点手脚。”
但洛宸只是感激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可头狼是断不肯将猎物交由其他狼看管的,即便是在狩猎中出力最多的。”
“那……那怎么办。”煜西眼中的光暗淡下去,报仇心切也让他在二人面前习惯了直言不讳,“难道辛苦半天,还要便宜那个魔鬼吗?”
“当然不能。”栖梧拍了拍煜西微弓的背,转头对洛宸道,“我去要求戾王,炼血之事我说了算,他不敢和我讨价还价。我会尽可能为你争取到所有的方便。”
洛宸心下感激,闻言情不自禁地起身拱手:“那洛某先在此谢过了。”
因着戾王有言在先,栖梧只得将要开始为洛宸炼血之事通知于他。翌日,戾王果真如期而至,先是站在囚室门口以极端睥睨之态凝视着二人,不言亦不动良久,似乎依旧在思索洛宸这一令他费解之举;随后,才把唇角极为掩饰地挑了一挑,阴沉沉的眸子里流过一丝嘲弄,对栖梧扬了下下巴。
栖梧表情淡然,语气清冷:“自今日起至一直写洛宸不写陆晴萱?因为这里是有一个隐藏时间点的,和大家简单说一下。
陆晴萱在洛宸被抓走之后,又是救治叶柒、蓬鹗,又是去藏兵谷搬救兵,寻找洛宸被关押的地方……这一番下来其实是二十多天过去了的,前面也提到了,她用了八天才赶到藏兵谷。而最近这几章写的,洛宸被抓走后发生这些时,陆晴萱可能还在去藏兵谷的路上。所以等陆晴萱找到囚窟时,洛宸都已经炼过几次血了。
这样或许就可以解大家的疑惑了,谢谢。
胜却人间无数
凡事欲成,必要付出相应代价,此乃亘古便有之理。
洛宸自是明白,炼血过程中用到的全部所谓之药物,其实不能算入医术之内,而全在蛊术之列;那些被自己悉数饮下、服下的汤药、丹丸,更是与蛊引之类的物事功用相似。
纵然下定决心借沥血认主的优势除掉戾王,但最终成败实是难定,是以,每当捧起那满盛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其味道的汤药的粗碗时,洛宸的心情,亦是复杂得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
几日来她时常自忖,大抵自己昔日的迟钝不察,正是今番一切罪业的源头,眼下已走至这一步,徒累了许多无辜之人,是否还有再输一次的底本?
没有了,半分也没有了。
再输一次,唯余一死:她的死;栖梧、煜西的死;陆晴萱、叶柒、蓬鹗、谢无亦……所有和她有关系之人的死。
她不忍,也绝不允许这样的结果发生,于是闭上眼仰起头,任碗中刺鼻涩口的液体顺喉咙肆意滚下——若世间变成阿鼻地狱,她便不惜化身厉鬼修罗,她从来不是慈悲的救世主,何况如今只剩下一个“亲友相携,流年长利”的卑微祈求。
洛宸踟蹰但不抗拒,栖梧不解却也深知,就这样,在一碗接着一碗药汤,一颗接着一颗药丸被洛宸身体接纳的同时,第七日,俨然水一般地流了过来……
“一会儿便要开始了,若是疼得厉害,就攥紧我的手。”栖梧一边为引蛊炼血做着最后的准备,一边着实放心不下,刻意再一遍嘱咐洛宸道,“没必要硬撑,受不住很正常,不丢人。”
洛宸有些心不在焉地牵动一下唇角,心里却不知第几遍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绝不可在戾王面前露出半分不妥,被他抓住讽谑的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