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床单他很熟悉,他下午还看见父亲躺在上面。
黄新宇捂住嘴,悄悄爬下树。那一夜,他彻底难眠。
幸福的枣
一大早,姜媛媛蒸了馒头。她难得往馒头里加了红糖,揉出来的面团鲜亮油棕,发出诱人的色泽。上面还点缀着一颗一颗的红枣,枣香味和红糖的香甜气息融合在一块,令人食指大动。
她把馒头送了半屉给隔壁的廖娟,感谢昨天帮忙照看孩子。
她看了看有点黑眼圈的黄新宇,“昨夜和小胖闹了,是不是?这孩子……跟你廖婶打个招呼,回家了。”
黄新宇有些蔫吧,跟小胖和廖婶道别,跟着姜媛媛回了家。
他的脚一直跟着姜媛媛的影子,身子不敢往那个坑那边走,像是拼命躲着什么似的。
姜媛媛没事人一样说:“那个坑的土我还没填平呢,等枣树运来了我再填。这几天,你绕着点走。”
黄新宇咽了口唾沫,“嗯”了一声。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看着那个门扉紧闭的卧室,依旧希望昨夜的窥探只是一场梦。他问:“我爸呢?”
姜媛媛很随意地指了指墙角消失的铁锹:“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收菜去了。也不吃个早饭再走。”
黄新宇坐在小杌子上,手脚冰凉。四肢都不知道要怎么摆,直到姜媛媛往他手里塞了个红糖枣花馒头。暄软、香甜,像这些年他每个夏夜做的梦。梦里啥都有,有姐姐,有星星,还有红烧肉。
“咋不吃呢?病了?”姜媛媛伸出粗糙的手指,探了探黄新宇的额头。
就是这双手,昨天拖着那个床单里裹着的人形,丢进土坑里。
也是这双手,在半夜里用铁锹一下一下往那人身上盖着头。
还是这双手,一大早用力揉了面,加了糖,蒸出这令人垂涎却又难以下咽的美食。
黄得树艰难地把母亲的手挪开,“我没事,妈。”他低头咬了一口馒头,一滴泪落了下来。
爸已经不在了,他打姐姐,还打妈。
他还t?喜欢喝酒,不干活。
廖婶和叔都不喜欢爸。他们说妈嫁给爸,可惜了。
黄新宇用力咀嚼着馒头,他突然想快快长大。
我要保护好妈妈。他想。还有妹妹。
姜媛媛看看儿子,她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是个平时乐天的娃,但有心事也喜欢藏在心里,自己消化。
“没发烧呀。怎么哭了?”姜媛媛蹲下身来,擦干儿子脸上的泪痕。可是黄新宇的眼泪像止不住的阀门一样,一直流,一直流,流到最后,整个人哽咽到大喘气。这绝对不是因为偶尔吃一顿好吃的,就感动的结果。姜媛媛重新审度起儿子来,她突然意识到,早慧的儿子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件事母子俩心照不宣,却又彼此隐瞒。
他成为她身边,唯一一个可以信赖的亲人了。
“大宇,你大了,大人的事情,你早晚会明白。从今往后,你照顾好妹妹,我们一起好好活,听话,嗯?”
黄新宇带着微微的喘息,重重点了点头。“妈,我都听你的。”
枣树运来了。
姜媛媛把枣树端端正正种在了黄得树的尸体上。
这件事她没让黄新宇动手,只让他继续躲得远远的,放了学去和廖家的胖小子玩。
黄新宇回来的时候,依旧是躲着那棵枣树走。姜媛媛看见了好几次,她笃定,儿子一定通过了什么途径知道了。但他情绪控制得很好,所有人都看不出来。
过了好几天,黄得树一直没有出现在村里。有人上门来问了。
姜媛媛装傻,只说黄得树11月5号早上出去犁地,扛着铁锹出门就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