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是再过半个时辰才会出现的东西,如今天上甚至没有太阳,深蓝色的天空深邃且迷人,月牙依然挂在天幕的一角,高高的俯视着一成不变的人间。
地上的尸不计其数,激烈的战况也渐渐停歇,鲜卑人到底还是有骨子里的骄傲与执拗,他们没有投降,十几万的鲜卑大军被杀的最后就剩下两万人,援军部队倒是投降的十分痛快,仅剩的这两万人也并非是主动放下了武器,而是他们人太少,不得不被俘。
雪饮仇矛笃的一声戳在地上,屈云灭摘掉头上的盔甲,他微微喘息着,看向这一片的尸山血海。
这是他的血债,也是他的荣耀。
还有余力的人开始打扫战场,简峤命令他们把伤兵尽快的都送回去,军医和阿古色加他们都已经过来了,就驻扎在一里以外的地方。
公孙元和原百福被派到盛乐城,去帮王新用的忙,王新用随着屈云灭一起攻陷了鲜卑皇宫之后,屈云灭立刻就出去了北门,至于鲜卑皇宫,还有大街上那些侵虔,就全都留给王新用镇守。
至于虞绍承,他当然是追随在屈云灭身边,毕竟屈云灭去的地方才有敌军可杀。
敌军变少以后,屈云灭就看到萧融在哪了,但是他抽不出精力去关注他,如今大战结束,屈云灭浑身都涨透了,也不知道今日他到底浴了多少人的血。
全军几十万人,就属他出力最多,到了这时即使是他也感到有些疲累,他一边恢复自己的精力,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这时候去找萧融。
而还不等他纠结出个结果来,他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身子比脑袋动得更快,他迅转身,看着萧融迈过一具又一具的尸,朝自己慢吞吞的走来。
隔着大约五步的距离,萧融停下了,他细细看着屈云灭的身体,但上面都是血,也看不出来到底哪有问题,既然萧融的身体没事,而屈云灭也奋战了那么久,估计不会有大问题。
萧融:“我以为大王是要我入城去寻你。“
安静片刻,屈云灭道:“谁寻谁都一样。“
萧融笑起来,他看到屈云灭手上缠着的布条,这时候已经是血条了,上面的血都干了、也硬了,摸一下甚至会往下掉粉。
萧融拧眉,他伸手去碰,想要给它解开,而屈云灭见状,突然往后躲了一下。
萧融一愣,他看向屈云灭,后者张了张口,最后说了一个字:“脏。“
萧融顿了顿,依旧伸手,这回屈云灭没躲了,而萧融托着屈云灭的臂甲,慢慢把这布条绕了下来,他说道:“我不觉得脏,我觉得大王今日真威风。“
屈云灭挑眉:“就只是今日么?7“
萧融还未开口,他把整个布条解下来,然后愚要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去,但在布条解下来之后,他的指腹碰到了屈云灭的掌心,
那冰块一样的温度让屈云灭瞬间反宰为主,他拧着眉攘紧萧融的手,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手这么冷。
萧融吓一跳,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别一一凉!“
屈云灭不管,他只想问他:“你在外面站了一夜?为何不带个护手?“
“萧融,你真是一一“
说一半,他突然不说了,他据着唠,把萧融的另一只手也拿起来,紧紧的用自己的双手裹着他,屈云灭还说道:“你说的,你不嫌我脏。“
他本来要拒绝的,被屈云灭喳了一下,没想到他还学会倒打一耙了,萧融愣了半天,最后被气笑了。
冰冷的双手正在逐渐变得温暖,刺痛也随之而来,更加难熬了,萧融需要很用力的忍着,才能不去乱动,而此时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太阳终于露头,这就是旭日初升之时,但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入城,在这城外的一片血色荒芜当中,渺小的他们面对面站立,只为这短暂的取暖。
圣德六年九月十二,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鲜卑灭亡了。
但史书的记载不会停留在这一天,世间的万十变幻仍在继续。
平城之外的一段野长城上,韩清,或者说韩良如,他站在这上面,昨日半夜他闻到了空气当中的血腥味,却看不到盛乐城里那本应出现的冲天火光和浓浓烟雷。
入城、杀人、放火、劫掠,这是如今天下各势力的默认流程,过去的镇北军也没什么两样,他们只是不抢中原的自己人,面对胡人,他们抢的比谁都快。
但如今没有了,镇北军不再泄愤,自然也不会再像蝗虫过境一样,搜刮那些平民的财富。
看来镇北王想治理盛乐,连对盛乐都是这样,那其他的城池,大约也是一样的待遇。
韩清据唐,然后转身走下这段破败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