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半开着,不时有风进来,那烛火便开始跟着一起摇晃。
那时她同样也看不清晋商脸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的声音一年比一年低沉,身材也越发高大结实,沉默坐在那里,竟隐隐有了摄人的气势。
晋商那时已经入军营进行封闭训练,一待就是三年。每年也就只有除夕的时候,才能归家一次。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一年比一年沉默、稳重。
唐宛不知府中其他人,是否如她一般,不知他进军营的原因,此前也从未听他提起过。她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性子活泼,并不会喜欢这种封闭化管理模式。
听说他还是主动要求,执着前往。
晋繁对于他的这种选择,没有赞同,亦没有反对,并不太瞧得出来他真实的想法。
唐宛曾经问过晋商,他当时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推在桌子上,距离她手肘十厘米的距离时,停下。
“打开看看。”他说。
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跳跃,那是唐宛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类似落寞的神情,一时也忘记了他的回答,伸手打开锦盒。
是一根金镶玉蜻蜓簪。
很漂亮,她转动簪子,绿宝石便生出婉转流光。
“这是今年的新年贺礼。”
此后,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送一件新年礼物给她。
每个人都准备了,他登门拜访,将礼物亲手送出。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同她安静地待上几分钟,就算什么话也不讲,就已经很满足。
隔着一张矮桌的距离,他们看着窗外同一个月亮。
晋商半夜翻身起来,冷水从喉咙中灌下去,可身体里的那股燥热还是压不下去。
在黑暗中坐定良久,翻开枕头旁边的锦盒,绵软手帕在掌中揉乱,覆在脸上。
呼吸起伏,已经分不清是痛苦还是爽,或许两者早已密不可分,早在那个燥热的遥远夏日里,就已融入他的骨血中。
后面几乎没怎么睡,天没亮就去院子里练拳,直到精疲力竭,衣服被汗浸湿,才将身体里多余的精力发泄出来。
一把扯掉上衣,就这样裸着上身从井里打桶水往身上浇。
军营里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每天高强度的训练,累了往床上一躺,来不及多想就能睡过去,反而现在要更难以忍受一些。
经常难以入眠,就算是睡着了也会半夜惊醒。
总感觉时间漫长到折磨人心,又迅速到他无法抓住。
噩梦总是同一个,洞房花烛夜,红盖头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抬头,唐宛就站在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对他说:“新婚快乐,可要好好对人家女孩子呀。”
这完全就像是她会说的话。
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可无论是多少次梦见,即使十分清楚是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掌狠狠攥住,捏碎,扔在地上。
他被一种完全恐慌的情绪笼罩住。
“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晋繁面无表情地说。
一句话足以定生死,此后成为他逃不去的梦魇。
他按耐住性子。
一个月只能见几次面,独处时间也只有几句话的功夫。女人醉酒那次,对他来说,是一次意外之喜,可以高兴很久。
可心里还是在逐渐不满足。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他不满足于一时的欢响,麻木痛苦,却又忍不住沉沦,与此同时,心底的欲与恶也在一点点郁积。
晋商看着铜镜里那双冷沉的眼睛,瞧着年轻,近看却是一潭死水。
他伸手,手掌盖住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