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及姒牵着柔柔的手跪下,声音微颤:“参见陛下。”
裴望初未允她起身,只叫内侍带小姑娘去外面玩,见那内侍要来抱走柔柔,谢及姒慌乱地抱紧了她,吓得柔柔也惊声哭叫起来。
裴望初听着有些头疼,挥手叫内侍退下,对谢及姒道:“谢二姑娘不必如此以己度人,你的账只会落在你自己身上,朕不会为难一个小女孩。”
谢及姒战战兢兢问道:“陛下说的账,可是指当年的事……”
“当年什么?”
“当年我父亲诛裴氏满门,我与您有婚约在身,却袖手旁观,未曾相救。”
裴望初轻笑,“朕还要谢你当年不救之恩。”
不救之恩……谢及姒双手缓缓拢起,心中的猜测露出端倪:“难道是为了……为了……阿姊?”
裴望初说道:“朕知道你们姊妹一向不睦,这是你们的家事,朕不插手,但有一事,朕需过问。两年前崔缙在建康劫走你阿姊,除了在外有州官掩护,在内是谁帮他往你阿姊的宅子里安插的人手?”
谢及姒闻言神色一慌,不敢承认,“我不清楚……我只是听说阿姊的宅子着火了……”
镇纸轻轻敲了敲青玉案,“朕没耐心,要么让廷尉司带你过去,好好审一审?”
谢及姒猛然想起了那几位州官的下场,听说被裴七郎抓去宅子里,一个个刑讯逼供,然后一剑贯心。这比死在流放途中还可怕,谢及姒不敢再辩白,吓得跪伏在地,颤声将当初如何为崔缙逼迫、如何给崔缙出主意、如何为他往阿姊的宅邸中安排人手的事一一道来。
除了个别细节,倒是与裴望初派人查到的经过差不多。
正此时,显阳宫的黄内侍躬身走近殿中,站在屏风外朝裴望初行礼,“皇后娘娘遣奴来问,听说二姑娘入宫了,为何还不前往显阳宫拜见。”
裴望初声音转和,“知道了,劳你们娘娘久等,谢二姑娘一会儿就过去。”
黄内侍唱喏退下,回显阳宫复命去了。
裴望初隔着屏风望向谢及姒,温声道:“你阿姊就是太纵容你了,时至今日,还怕朕对你不利,急忙派人来保你。她不清楚你与崔缙一同算计她的事,见你孤苦无依,又带着个女儿,说不定就想留你在宫中作伴。谢二姑娘,你怎么想?”
谢及姒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揣摩他的语气,这散漫温和的态度似与当年在汝阳谢家时别无二致,她心中微微一动,生出隐秘的期冀,故而试探道:“我听陛下的,若陛下想让我留在宫里,我便留下。”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依朕,想让你死。”
谢及姒浑身一抖,心中瞬间凉透,她情知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磕头请罪,“是我失言,请陛下宽恕,我再也不敢了!”
裴望初并不信她,他深知这样自私寡恩的性子,一旦留在皇后身边,必会埋下祸患。可皇后不忍杀她,他也不忍违逆,怕惹她生手足相残的感伤。
他早已为谢及姒定下一个好去处,“洛阳城外嵩明寺是佛家清净之地,朕可对红尘之外的人网开一面。若你余生能安于佛前,为皇后祈福,朕可以饶你一命,倘你想要离开嵩明寺半步……你的头一定会比你的脚先落地。”
谢及姒吓得浑身颤抖,忙应声道:“我记下了,会照陛下的话去做。”
“等会见了皇后,知道该如何回话吗?”
“知道……”谢及姒斟酌着谨慎道:“我从前作孽无数,今已了悟,欲往嵩明寺悔过……今皇后娘娘盛情相留,只会令我更加惭愧,还望娘娘放我出家,我将长伴青灯,为娘娘祈福。”
裴望初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往显阳宫去吧,别让她久等。”
谢及姒再拜起身,牵着柔柔往外走,尚未踏出殿门,裴望初又叫住了她。
她心中骤然一紧,转身跪地。
“朕有一件旧物,想与谢二姑娘讨回,”裴望初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当年在汝阳时,朕曾将桐琴‘月出’赠与你,不知如今可否安在?”
谢及姒回想起来,当年裴七郎对她态度冷淡,但她记得他很珍爱这把琴,所以当他突然要将此琴赠与她时,谢及姒又惊又喜。她爱屋及乌,也十分喜欢此琴,直到谢裴两家反目,她父亲荣登帝位,裴氏阖族下狱,她才将此琴剪了弦,扔在千萼宫的府库里,再不曾碰过。
听说在千萼宫,裴望初派人去找,他问谢及姒:“此琴弦紧如弓,音沉如埙,非你当年琴技所能驾驭,你可曾请过你阿姊为你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