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是被一阵急雨拍窗之声唤醒的。他悠悠睁开了眼,所见却只是一片空茫。心中顿生惶然,迅速撑身而起,惊动了守在门外的内侍。内侍疾步入室,掀开了床幔,见谢不为满头薄汗,神色惊慌,心内便有一骇,赶忙躬身询道:“谢公子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被梦惊着了?”谢不为半坐在床榻上,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找回了些许意识。他眨了眨眼,又抬首望了望方才之所见,原是白色的帐幔占据了他的视线,初醒朦胧时,便只能看见一片空茫。可即使已弄清了缘由,心下却仍是不安。他不自觉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又过了半晌,才重新听见了窗外的风雨之声,但紧随而来的,是从骨缝中渗出的点点隐痛。内侍见谢不为不答,面色也愈发难看,便大着胆子,悄然退了出去,转身去寻了萧照临。等萧照临来到谢不为房中,见到的便是谢不为正蜷缩着侧躺在床榻上,面白如纸,双眼紧闭,但眼尾却泛出了点点的红,似是将哭不哭的模样。而床榻边铜盆中的炭火幽幽明灭,已是快燃尽了。他眉头一蹙,侧首吩咐内侍去请大夫,再大步走近了床榻,坐到了床沿边。他本想将谢不为揽入怀中,但才探出手,却似想起了什么,便又陡然滞在了半空,犹豫了几息之后,就仅以袖轻轻拭去了谢不为额上的细汗,再握住了谢不为冰凉的手,俯身轻言问道:“卿卿,哪里难受?”直到萧照临出声,谢不为才像是有了意识。他缓缓睁眼,一见萧照临,蓄在眼角的那颗泪竟就倏然而落,并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滴入了身下锦衾之中。一瞬间便无踪无际,徒留一点湿痕。萧照临见状心下也是一痛,抬手拂去了谢不为眼下的泪痕,再更是轻声。“卿卿,哪里难受,告诉我好不好?”谢不为不自觉双手反握住了萧照临的手,也才发现,萧照临现下并未戴手套。是故,萧照临身上的暖意,才更加直接地传到了他的手中。但很快,他便不满足于这点微末的暖意,而是顺着自己本能的需求,慢慢挪至了萧照临身边,再缓缓仰起头,一双星眸之中水光闪烁,启唇又气息微微。“我好冷。”萧照临似有一怔,旋即更是俯身,贴近了谢不为的脸,低声哄慰着,“我让他们再送些炭火进来,待会儿就不冷了。”谢不为眸中原本微闪的光霎时暗了下去,却又不言不语,只闷头埋进了萧照临的衣摆之中,身子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萧照临本欲开口再询,但内侍恰好在此时领了大夫进来,他便稍稍让出了床沿的位置,再想抽出手来,好让大夫为谢不为探脉。却不想,谢不为竟固执地不肯松手。“卿卿,大夫过来了,让大夫给你看看。()”萧照临另手抚了抚谢不为鬓边的碎发,再轻言道。但谢不为却并无任何反应,甚至不肯从萧照临的衣摆中抬起头来。萧照临无法,便想强将手抽出来。可这下,却引得谢不为愈发执拗,握着萧照临的手越来越紧,而身子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并有隐隐低泣之声传出。萧照临这下慌了神,赶忙将谢不为搂进怀中,下颌贴在了谢不为的额前,又轻拍着谢不为的脊背,一声一声地哄着。≈ap;ldo;卿卿,怎么了,是哪里难受得厉害吗??()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被萧照临拥住的那一瞬间,萧照临身上的暖意便如铺天的潮水一般将他紧紧裹住,更是驱散了从他骨缝中渗出的点点隐痛。他这才得以从无尽的冷痛中逃离,意识也逐渐恢复清明,也才有发觉,方才他是如何在萧照临面前失了态。他猛然松开了手,本想坐直离开萧照临的怀抱,却又贪恋萧照临身上的暖意,犹豫再二,最后,便有些自暴自弃地埋入了萧照临的肩颈之中,再瓮声道:“天冷的时候,一下雨,身上就疼。”萧照临抚着谢不为背脊的手一顿,再示意大夫近前,长眉紧蹙,“你来看看是什么病。”一闻谢不为言语,再结合昨夜探脉情况,大夫心中其实已大概推测出了谢不为如今的身体状况。但他并未贸然出言,而是遵循萧照临的吩咐,上前再为谢不为探了探脉。半晌之后,他默默退回了原地,却又不禁暗叹一声,再躬身回禀:“殿下,谢公子仍是虚脉之状,才至面色苍白,神思不明。但按理来说,谢公子毕竟年轻,又常服用名贵补药,应当不会出现此类身体寒邪、湿邪之症才是,故臣有一问,想要谢公子如实回答。”萧照临越听眉头蹙得越紧,“你问便是。”大夫对着谢不为再一躬身,“敢问谢公子,可曾用过什么性烈之法,强行解了晕厥?”谢不为无意识攥紧了萧照临的衣襟,沉默须臾,才轻“嗯”了一声。这下,萧照临搂着谢不为腰身的手臂一紧,不禁略扬了声,便有凛冽之势。“是谁?是谁要害你?告诉我,我定杀了他!”谢不为忙抬起头来,抚着萧照临的胸膛,急切地解释道:“殿下,没有人害我,是我自己。当时我还在鄮县,以孙昌为首的海盗正在攻城,如果当时我彻底晕了过去,便再无人指挥守城,所以我才让军医强行将我从晕厥中唤醒。”萧照临蹙眉不展,面色愈沉,却不知该再对谢不为说些什么,便只看向了大夫,沉声道:“好了,病因清楚了,去拿药吧。”
大夫连忙伏身而拜,莫名有些战战兢兢不敢回话。萧照临心下一悬,语调也愈发沉厉,“这是在做什么?”但谢不为却大概明白()大夫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抿了抿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过了片刻,再轻声道:“只让他去拿些补药来吧。”萧照临拧眉不答,再呵大夫,“究竟有何难为之处?”大夫心知萧照临对谢不为的爱护之重,先前才不敢直言,但却也不能讳言,便鼓足了勇气,再俯身拜道:“还请殿下饶恕臣医术不精,谢公子此症,现下并无药石可解。”“无药石可解?”萧照临只觉脑中嗡鸣,似有巨石于心内坍塌,若不是还怀抱谢不为,便定是要亲自上前质问大夫。他忽闭上了眼,凝了凝神,再沉声出言,“什么叫无药石可解?孤命你把话说清楚。”大夫俯身不起,“殿下有所不知,此种强解晕厥之法十分有损本元,而谢公子本就身子孱虚,当时或多有劳累,亦或有郁结在心,便是身心俱竭。在这种情况下,再用强解晕厥之法,其损害是无法逆转的,轻则如谢公子现在这般招致风邪、寒邪、湿邪之症,重则”说至此,他不免叹了一口气,“重则,会大大损减谢公子的寿岁。”“胡言!”萧照临厉声一斥,“孤看你果真是医术不精!”“殿下。”谢不为忽然出言,打断了萧照临的怒斥。他对着萧照临摇了摇头,“不要为难他了,这些情况其实我早已预料到了。”萧照临深深呼吸了一下,强抑住了心中的怒火与惶然,再轻轻捧住了谢不为的脸,温声道:“好,等我们回京,有整个太医院,还可以搜罗天下名医,他们一定有法子治好你的病。”他突然语顿,再紧紧握住了谢不为的手腕,那里,曾有他亲手为谢不为系上的长命缕。过了片刻后,他又忽然开口,重复了那日他对谢不为所说的吉语,但却声音沙哑。“卿卿,你一定会,长命百岁。”谢不为看着这般无比郑重的萧照临,不知该用何种言语形容他此时内心的震颤,便只能望着萧照临那一双沉沉的黑眸而久久不言。直到内侍带来了补药与新的炭火,他才堪堪回神,但下意识,却是将自己更加偎进了萧照临的怀中。萧照临身子一僵,但很快也是将谢不为抱得更紧,再唤内侍将炭火移近。可谢不为却又摇了摇头,“殿下,炭火对我无用。”萧照临有些担忧,低头询道:“那身上可还疼得厉害?不如,我现在就让他们再去找其他大夫过来。”但谢不为却还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好多了,不必麻烦了。”萧照临便有不解,再望了望窗外,风雨并未停歇,想了想,又问道:“是一阵一阵的疼吗?”谢不为这下,却是彻底抿唇不答了。萧照临见谢不为面色果然不似先前惨白,而是恢复了淡淡的血色,虽还有疑惑,但终究是稍()稍放下心来。又见谢不为准备自己接过补药,犹豫了一下,再探手对内侍道:“给孤吧。”内侍微怔,但很快便将补药呈到了萧照临手中,就匆匆退下了。萧照临将补药放在了床案上,单手舀了舀,再缓慢地将瓷勺送至谢不为唇边,神情莫名有些不自在,“我来喂你吧。”谢不为并未想到萧照临竟会主动“伺候”他,便不免有些发愣。须臾,回神过来后,却又觉得有些尴尬,忙端起了案上的药碗,再接过了萧照临指间的瓷勺,“多谢殿下,我自己来吧。”萧照临倒也没有强求,轻应了一声过后,也就任由谢不为自己去了。一时间,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当中——谢不为正坐在萧照临怀中,双手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抿着其中的补药,还时不时轻咳一声,似在掩饰什么。而萧照临也不言语,垂眸看着谢不为“乖乖”地喝着药,只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聚焦在谢不为愈发红润的双唇之上,眼神也随之愈发幽暗。可此中的安宁并未持续多久,便又有侍从前来禀告:“谢公子,现在已是辰时二刻了。”谢不为一惊,忙仰首一口气喝下了剩余的药,待完全咽下之后,也不顾满口的苦涩,就对萧照临道:“殿下,我们与那顾庄约了巳时相见,现下是时候准备出发了。”但萧照临却按住了谢不为的手,微微蹙眉道:“外头还下着雨,你身子不好,今日便算了。”谢不为知晓这次若是爽了顾庄的约,日后定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接近顾庄,便忙道:“我现在真的已经不疼了,不会有事的。”萧照临却仍是不赞同,“外面不比室内暖和,你要是出去了,身上定还会不舒服。”谢不为闻言默了一瞬,再一闭眼,一狠心。“没关系,只要殿下一直抱着我,我就不会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