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格并未立刻提及不再让伽罗回巨人族群的事情,见她这次似乎真的老实了,才点了点头道:“你先暂时在这待几天,等我和阿木从信山回来,就带你去城市里治病,不管怎么样,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伽罗像是没有听见他后半句话,微微皱眉道:“信山,你们去信山做什么?”阿伊格回头望向了言不栩,大概是想询问这事儿能不能说,言不栩开口道:“去问点事情。”这个答案说了相当于没说,伽罗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她犹自有些不放心地道:“阿伊格,你不要和阿木哥哥他们分开,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她还没说完,就被阿伊格无奈的声音打断:“妹,这句话你已经说了至少三遍了,你现在怎么变得跟老头子一样唠叨,还是你记性也不好了?”伽罗板着脸道:“你总是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她意识到这并非什么好话,所以说到一半便缄口不言了,这时候言不栩出声问:“伽罗,你的占卜结果每次都会发生对应的事情吗?”伽罗咽了一口唾沫,嘴唇抿得很紧地,点了点头,但她随即又有些犹豫地道:“但有时候对占卜结果的解读会发生偏差。”“别太担心,”封鸢笑道,“说不定这次也是解读错了呢。”伽罗依旧嘴唇紧抿,没有再说话。八点钟,天色逐渐亮起,风沙肆虐大半夜之后天穹的乌云并未因此消散,反而愈发沉寂,犹如那些自荒漠地表而起,漫天飞舞的尘土全都堆积在了云层之中。阿伊格和言不栩去检查车子,准备出发,封鸢借着给伽罗带早饭的空隙询问她:“占卜的结果全都是象征意义的符号吗?会不会出现指向性很明确或者很清晰的场景、画面之类的?”其实关于占卜结果如何呈现的问题,在昨天晚上封鸢初次尝试占卜时她就已经讲过一次,封鸢只是再做一次确认而已。果然,伽罗摇了摇头,给出否认的答案:“不会,至少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占卜结果。”她略一停顿,又补充:“我也没有听我的老师提起过。”所以,我的占卜出问题了?封鸢微微挑眉,决定不再为难小姑娘,转而问道:“信山到底是什么地方?”伽罗沉默少倾,语气有些飘忽地道:“在我们族群内,除了祭司、神师以及一些必不可少的职位,阿伊格说,这些叫宗教神职人员,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的人如果老了,失去了行动能力,或者病了,不能继续干活,又很难再痊愈的话,就要被送去信山,不再随着族群生活和迁徙。”弃老?封鸢脑海中出现了这个词语。他记得在地球上,哪怕是进入了现代社会,一些比较封闭古老的民族也依旧保持着这样的陋习,老人和病弱者失去了劳动能力,就被视作家庭的负担,会将其抛弃在深山,甚至直接杀死。“有时,神师的家人会被允许留在族群,因为他们的家庭里诞生了神师,为整个族群做出了贡献。”伽罗声音很低地说道:“所以哪怕我和阿伊格都不在,我爷爷也能留在营地里,因为我、我的妈妈,还有妮兰,我妈妈的妹妹,都是觉醒者,也就是神师。”“原来如此。”封鸢微微点头。巨人族群作为类似游牧的民族,生活在环境相对恶劣的荒漠之上,这么做的目地大概是为了维持整个族群的生命力,减轻负担,但这并不能成为不赡养老人、对生命漠视的理由……虽然看起来觉醒者们获得了这方面的特权,封鸢看了眼病床上苍白瘦弱的少女占卜师,但是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却似乎远超于此。但这似乎又与这个世界的实质有些类似,觉醒者拥有神奇的能力与异于常人的身体、灵感,却也承受着更多的危险,更容易被入侵物和未知所污染。他的思绪急转,最后又回到了事件的起因与源头。所以,言不栩去信山的目的,是寻找巨人族群中还活着的老者来打听地下遗址或者其他相关情况?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途径,按照巨人的生命周期,到达“老年”这一阶段,并且已经失去劳动能力濒临死亡的老者,至少也有一百三十到一百五十岁,甚至还有可能更年长,就算信山的老人都是普通人,但是他们漫长的经历和见闻足以弥补这一点,唯一的问题是,就怕这些老人都已经因为衰老而记忆模糊、神志不清,这样就算他们知道某些关键情报,也无法说出来。希望此行有所收获吧。封鸢在心里默默想道,然后他就发现不久前自己也产生过类似的想法,这大概就是对未来与未知的担忧?尤其是在他察觉这个世界可能即将面临某种灾难的时候。可是灾难并不会马上到来,而这也只是他无端的猜测,他甚至没有多少有力的信息去印证,除了继续追寻这些或许重要、或许只是细枝末节的真相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告诉系统,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让它赶紧把新买的酸奶喝掉?他不禁心中莞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在了脑后,而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伽罗轻微的声音:“……哥哥?”因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脱离,那声音显得忽远忽近,沙哑低沉,像是夜风中的石砾互相撞击,伽罗咳嗽了两声,问道:“你不是,要和阿伊格还有阿木哥哥离开了吗?”“对,”封鸢点了点头,“我就是过来问问你占卜结果的事情。老规矩,不要告诉阿伊格和阿木哥哥,这是秘密。”他本来打算朝伽罗挤挤眼睛,但是蓦然意识到伽罗的眼睛不能视物,因为她的灵感敏锐导致她平时似乎与常人无异,导致封鸢时常忽略这一点。不过……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既然他能将人的精神体重铸,那他能不能给某人造一个新的身体?理论上来说这是可行的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就是这么来的,但如果是别人的话,他又没有尝试过。这是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的想法,因为他想,如果可以,就能给伽罗一双新的眼睛,她才十几岁,不应该往后余生都活在黑暗之中。他决定等这次荒漠之行结束后,让赫里帮自己找几本生命炼成相关的书籍和资料,不管行不行,先学习一些方法论。但随即他就想起了那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堪称老古董的《创世书》,已经在他家放了几个月,但依旧停留在刚拿回来翻阅的那几页上。封鸢沉默地站起身,对伽罗说了声“再见”,就要离开病房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又响起伽罗沉哑的嗓音:“……哥哥,阿伊格,不会出事的,对吗?”她的语气有些颤抖。其实她非常清楚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就算阿伊格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就算她寸步不离的跟在阿伊格身边,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该降临的灾难还是会降临,命运就是这么冷酷而不讲道理。“不会的。”封鸢回过头。伽罗喃喃道:“谢谢你安慰我。”“不,”封鸢语气温和地道,“这是我的承诺。”……“她不愿意吃饭?”阿伊格问。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观测站,越野车犹如一只快速奔跑的猛兽一般在空旷无际的荒原上穿行,后轮与地面摩擦扬起的尘土在飞速后退,而迷蒙的玻璃窗之外,只能看见灰白的戈壁和灰白的天空。偶尔有孤零零的路标出现,但转瞬就淹没在了飞扬的尘土之中。“没有,柳医生说精神体的伤害会导致人的器官发生异变,”封鸢解释道,“伽罗没有食欲是正常的病理现象。”阿伊格叹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是因为她又出了什么事。”“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言不栩开口道,“赫里女士用秘法稳固了她的灵性,我刚才看过,她的精神体比昨天凝实了一点。”“那就好,对了,这个赫里女士是谁,很厉害吗?”“神秘事务局的局长。”言不栩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唯一存在于现实的神话生物。”“哦……啊?”阿伊格差点双手离开方向盘,偏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言不栩,“神话生物?神话生物是什么生物?”“注意开车,”言不栩提醒道,“还有,开慢点。”“这还快?”阿伊格不在意地道,“再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信山。”言不栩回头看了封鸢一眼,问道:“你没事吧?”封鸢也“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之前告诉言不栩他晕车,他摆了下手:“没关系,赶路要紧。”阿伊格继续嚷嚷:“神话生物?是我理解的那个神话生物吗?这不会是秘密吧?如果是秘密的话就当我没问。”“不是,”言不栩道,“简单来说,就是比人类、巨人、伯尔尼人和精灵生命层次都高的一种生物,天生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有的神话生物接近于神明。”
他偏过头去问阿伊格:“你理解的神话生物是什么?”“就和你说的差不多,”阿伊格含糊地道,“字面意思,神话传说里描述的生物,什么龙啊,凤凰之类的。”“巨龙在《创世书》里有记载,凤凰是什么?”言不栩挑眉,“你们巨人独有的神话传说?”阿伊格“呃”了一下:“我哪知道,反正他们把神话和历史混为一谈,而且都挺离谱的。”他快速换了个话题,接着道:“说什么人一到老年‘灵’就会变得虚弱,很容易被某些未知存在盯上,继而变得疯狂,变成怪物,所以一旦人老了或者病了,就要被送去信山,和青壮年的族人隔离开……这什么鬼传统,不就是嫌老人无法劳动,无法继续适应迁徙的游牧生活节奏么。”封鸢诧异道:“原来还有这个原因?”“什么这个那个。”阿伊格反问。“我以为弃老就是你说的,只是为了减轻族群的负担。”“哈,”阿伊格嗤笑一声,“我觉得这就是真正的理由,说什么污染之类的,不过都是借口而已,道貌岸然,粉饰太平。”封鸢不太确定巨人族群的这种做法是否真的存在某种神秘学依据,因为在中心城和其他几个城市似乎并不存在这种习俗。他看向言不栩,言不栩会意地道:“荒漠和城市里不一样,这里的大部分地方,都只能照射到灯塔散逸的余晖,而且比起城市里,荒漠的空间更加不稳定。”“也就是说,巨人族的做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对,但需要说明的是,老人衰弱的‘灵’被未知入侵物所污染这件事有可能发生,但是概率不算特别高,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言不栩继续说道。“那不还是为了找借口吗。”阿伊格发出一声嘲讽的鼻音。封鸢笑着问:“阿伊格,你似乎对你自己的族群很看不惯?”“那不是我的族群,”阿伊格转动方向盘,目视正前方,语气不怎么在意地道,“他们也不会欢迎我,我是混血,真正的纯种巨人至少要比我再高两个头,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很看不惯他们,比如信山的存在。”封鸢有点惊讶,按理来说,伽罗是觉醒者,而且听伽罗的意思,她和阿伊格的母亲、姨妈同样都是觉醒者,而巨人族群又有供奉“神师”的习俗,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就算阿伊格是个普通人,他也应该会对神秘学事物存有一定敬畏或者相信,但是看他的言行,仿佛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但是任何社会环境都会诞生特立独行的叛逆者,而封鸢也没有打听他人隐私的爱好,于是就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倒是言不栩微一挑眉,问封鸢:“你怎么知道信山的?我们之前好像没有提起过。”“伽罗告诉我的,”封鸢耸肩,“而且我们之前不是没有说过,我问过你,但你说到了我就知道了,谜语人先生,你的记忆力什么时候也变得不太好了?”他一句话阴阳了言不栩两次,前方阿伊格没忍住发出吃吃的笑声,不过他很快就忍住了,假装继续开车,而言不栩只是迤迤然望了封鸢一眼,没作反驳。()????葶???????虎n?????想看其恕写的《下班,然后变成无限副本boss》信山(下)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因为担心夜里再次起风沙,于是几人决定在这里暂歇半个夜晚,如果入夜之后没有风沙,就凌晨出发。他们的运气不算坏,一直到凌晨四点,风沙都没有来,阿伊格调整着手腕上的机械表,说道:“如果白天也没遇到风沙的话,我们晚上就能到信山附近。”中午天色沉沉的压下来,似乎能看到远方云层涌动,但是风沙却并未蔓延过来,下午不到四点的时候天幕已经泛起了如墨的乌黑,因为他们已经距离灯塔非常遥远了。“这里就是最后一个加油站,”阿伊格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黑点,“这地方很少有人来,再往前连路标都没有了,我都以为这加油站早就被风沙淹没了。”他说着,将车子开到了加油站门口,比起之前的加油站,这所谓的加油站不过就是几间联排的土屋而已,周围用砖石砌成一圈围墙,勉强空成一个院子,天色黑魆魆的,只能勉强看到屋顶和院墙的轮廓。阿伊格在门口高声喊道:“有人吗?停车!”半晌,土屋内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没位置了。”“没位置了?”阿伊格瞪大眼睛,似乎不可置信,“骗人的吧,这鬼地方谁会来?”半晌,加油站的大门打开,从里走出来一个满脸蓄着杂乱胡子的魁梧大汉,大汉手中握着一把短步枪,他的身形实在高壮,以至于那杆枪在他宽厚的手掌之中犹如玩具一般。大汉打量了三人一眼,目光尤其在封鸢和言不栩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才开口道:“我这地方不多,没有住宿的床位了,你们要是愿意睡在地上,就当我没说。”“我们不住宿,只停车。”阿伊格道。大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似乎很惊讶怎么会有人天黑时还在这哪怕是在荒漠里也称得上荒凉的地界上只身游荡,但他懒得知道这其中的理由,只将大门打开,道:“进来吧,停一晚五十,押金二十。”“不是,我的车停在你这里,还要给你押金?而且你这也太贵了吧。”阿伊格咋舌。大汉冷漠道:“爱停不停。”阿伊格不可能将车停在这荒郊野岭上,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可现在是风沙季节,停在外面被大风刮走了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只好暗骂一声,将车子开进院子里。所谓的停车场也不过就是砖石累叠成窝棚,虽然简陋,但只要不是那种毁天灭地的特大风沙,也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他将车子停好,下车给大汉付钱时目光瞥见旁边的车辆,语气随意地问道:“这么多巨人过来?”巨人身形高大,他们开得车大多是大型或者中型的卡车,阿伊格一眼就能认出来,大汉道:“对,也不知道这两天怎么回事儿,隔三差五就有巨人过来,以前可没()这么频繁。”他在这里待得时间不短,隐约知道有信山这个地方,但从前都是隔好久才会有巨人过来,这几天却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频繁有巨人过来停车过夜。“先停一天,超过的我来拿车时再补。”阿伊格说完,转身离开了停车场。封鸢和言不栩在大门口等他,他回头看了一眼逐渐闭合的停车场简陋的大门,低声道:“果然像我们所预料的那样,因为大迁徙,这两天各个营地都将走不动的老人送了过来,所以这里才这么多人,我们得小心点,免得撞上他们。”言不栩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眼睛道:“这里距离信山应该不远了吧。”“不远,”阿伊格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才刚过下午五点,“走得再慢凌晨也该到了……呃,除非遇到了风沙。”封鸢悠然道:“别乌鸦嘴。”阿伊格立刻闭上嘴,做出了不再说话的架势。幸好阿伊格认识巨人族群特有的标记,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路标,他们只能沿着那些标记不断往前摸索寻找,天很快完全黑了下来,如墨的夜色淹没了一切,这里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除了偶尔刮起的风声,也没有其他声音,天地如闭塞,万物都仿佛不存在了。远处忽然升起了一点幽微亮光。接着,有轻微的嗡鸣声遥遥传来,阿伊格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眼见着那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道:“是一辆车。”这个时候,这种地方,除了巨人来送人的车辆,不会再有别人了。那车朝着他们的方向行驶了过来,阿伊格道:“我们躲一下,等他们过去了再走。”而封鸢抬了抬下巴,道:“他们也要去信山,我们为什么不搭个顺风车?”那车子行得越来越近,车灯犹如两颗突兀的、明黄色的眼睛,借着那车灯所透出的亮光,能够看清楚这是一辆中型卡车,而卡车后车厢上搭起一个用塑料布覆盖的棚子,里面应该是空出来坐人的,因为风将那塑料布吹得来回鼓动。阿伊格先是一愣,随即道:“会被他们发现的吧?”“我们又不进去,”封鸢指了指车顶,“哪怕是在车顶上,也比走路好啊。”阿伊格:“……车顶应该也会被发现吧?”“没关系,只要我们不说话就行,”他看向言不栩,命令道,“用一下你那个能把人变透明的秘术。”言不栩看看封鸢,又看看依旧一脸懵逼的阿伊格,抬手分别在两人肩膀上拍了一下,两人的身影快速褪去颜色,变得与夜色一样透明,下一秒,言不栩只觉面前有灵性光彩一闪,封鸢和阿伊格就不见了。不见了……他望着空荡荡的夜空,又眺了一眼距离他只剩下十几米的卡车,对着虚空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你把我丢在这干什么?”说完,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暗中。一分钟后,那辆卡车行驶过他们刚才所站立的位置,惊起一阵在夜色中看不清的灰尘砂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