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信立刻就明白了管家的言下之意。本朝爵位稀少,老秦家的又抠又容易起纷争,时至如今,仍有国公之位的也仅仅剩下两家了:英国公和镇国公。镇国公府的周老夫人是年高德劭的老人了,两个儿子也都不是吃素的,一个是镇国公,另一个则是三司使周明光。就这样的底气,她老人家做寿,谁能不给面子呢。
按道理,送礼一事送多送少都有成例可以依照,只是周老夫人那样的身份呀,管家如何敢做主呢。
程信抿了抿唇:“去岁周老夫人做寿,我们家是如何送礼的?”
去岁他尚未和妻子冷战,一应事务自有妻子做主,他只要如期赴宴也就是了,哪用得着操心这许多呢。
管家恭敬地回道:“往常都是夫人拿主意的。夫人一向得周老夫人喜爱,自是拿捏得住周老夫人的喜好。去岁我们家送的礼,还得了周老夫人青眼,后来镇国公府得了宫里的荔枝,也是送了一份咱们府上来。”
要他说呢,郎君还是赶紧低头吧。就他这四谷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能管好这个家么,别他新官上任几日就把偌大家业给败了。还是夫人在的时候好啊,什么事情都安排得稳稳当当的,根本无须他来操心。
他一个当仆下的,如何能做主人的主呢。
程信当然也记得那回荔枝的事,只是当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呢。原来这荔枝是这般得来的,是妻子了解人家老夫人,送礼送到人家心坎上了。他也明白管家的意思,就是让他去夫人那服个软,赶紧问问周老夫人的喜好,再不准备可就晚了。
哎,怎么当个家那么难啊。程信不准备低头,离了梁屠夫,难道他程信还吃不了带毛猪了吗?
他一头苦闷,准备找自己的兄弟吐吐苦水,却见程密已经跑了过来,一脸埋怨:“兄长,你是怎么当的家啊!”
程信:???
“每日我出门前,马车上都有备好的早点的。怎么今日就没了?我饿了一路了。”
程密是第一幼学的院长,除了他那要上早朝的兄长,起得比家里其他人都要早一些,因此梁之语当家时总会让人做好热腾腾的早点,放在他马车上,一路走一路吃。
可现在换了个当家人,自然也就没有了。
程信自然也想到了今日自己在马车上面对着凉水的感受。平日总是饱腹,今日却饿死了,他也不是不失望的。
他正要说自己今日也是如此,让弟弟多担待些,就见程密一脸怨气比鬼都大:“从前嫂子管着家里的时候,什么都好好的。怎么一到你头上就不行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程信:???
被自己的兄弟这么指责,程信真的会生气啊。真是他的好弟弟啊,这时候还来落井下石,他已经够惨了好么。
于是他一脸幽怨地看向程密:“讲讲良心好吧,你看看你哥,每日里要上朝,还要忙活这个忙活那个的,管得过来么?”
程密今日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讲良心,他没有心的:“怎么嫂子在的时候就管得过来啊!”
一边说,一边还用“哥你就是不行还要狡辩”的眼神谴责他。
程信立刻叫屈:“你嫂子又不用上朝!”
“可是嫂子要照顾两个侄子侄女啊。兄长,你别以为带孩子就容易,你带带孩子就知道了。”程密是个文化人,对上御史哥哥都不露怯,逻辑简直是满分。
这但凡是个别人说的,程信也就咽下这口气了,可程密一个没结婚没生子的也来叫嚣,程信不忍了:“你又没孩子!”
“我是第一幼学的院长啊。”程密一脸得意,“我带过的孩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程信:……
这个依据确实无从反驳。不再一心想着怎么和弟弟争胜,程信就冷静下来了,可以安安静静地想一想弟弟方才说的话了。
他也不是笨人,自然听得出弟弟的态度。很显然,程密在兄嫂争吵的情况下都站在嫂嫂那一边,以此来表示对他的不满。看来他不用和弟弟诉苦了,因为就算诉苦,弟弟也不会站他这一边,说不定还会嘲笑他活该。
可是……他转念一想,能让程密在亲生兄长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嫂嫂之间,选择支持嫂嫂,足可说明平日里梁之语有多么得人心。她身为长嫂,足够关心弟弟,因此做弟弟的才会敬重她、支持她。
还有管家。程信看着眼前的管家,虽说管家是他程家的老人儿了,但显然也已经算作夫人的人了。别以为他眼瞎看不出来,管家其实也在暗自嫌弃他不中用,没能力,不如夫人会做事。
程信觉得,适当服软,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他就跑去正院和妻子求饶了。
梁之语正带着两个孩子玩呢,秋迟刚刚才吃完药,正是要转移一下注意力的时候,她正好打了一套新玩具,给姐弟两个玩。
程秋迟和程冬降姐弟关系好,做弟弟的没有因为自己是男子就轻视姐姐,做姐姐的也一样爱护弟弟。两个模样相像的小人儿笑作一团,梁之语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只是这笑意在看见某人靠近的时候,缓缓地消失了。
程信再次涎皮赖脸道:“夫人,此前都是我的错。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原谅我。”
程秋迟和程冬降两个也知道爹娘闹别扭了,只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都口称“阿爹”。
梁之语冷笑着看程信,她拍一拍脑袋就知道,这人前后变化这么大,定然是因为遇上难事儿了。是了,从前从未管过家务的人,哪里想象得到一大家子事到底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