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因着她对自己的心悦痴情,崔珩没少?对她动家法,但宁云简也知晓,若崔府对她不是真心疼爱,她身?为女儿,压根不会有顶嘴反抗的机会,更不会在受了罚之后每天还能笑得那般开心。
但她十五岁后,崔府却控制着她当一柄淬毒利刃,冷漠无?情至极。
论常理,没有哪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能做出这?种事。
宁云简收回思?绪,将三个影卫留给了崔幼柠,目送她进了崔府,直到瞧不见她的背影了,方转身?上了马车。
崔幼柠跟着母亲和嫂嫂进了自己院门,耳边是郑氏哽咽欢喜的声音:“……你的院子?去?年烧过一遭,今年重筑了。那会子?你两个兄长每日忙完回来连歇都不歇一下便过来亲自监工,又去?一一搜罗你房中原来那些布设,你瞧瞧,是不是和原先一模一样?”
崔幼柠进门后扫视一圈,眸光不由一动。
的确和原先一般无?二。
她是幼女,祖父母又早已过世,是以从前父兄得了什么?好物向来都是先往她院里送,两个姐姐对她也是极尽疼宠。无?论绫罗绸缎,金玉珠宝,她院中有的都是府上最好的。
如今崔府大?不如前,兄长能将这?些东西搜罗全,也是不易。
崔幼柠眼睑微垂,只觉一口气出又出不来,咽又咽不下去?,心里闷得慌。
郑氏说?了一会儿话,尔后瞥了眼崔幼柠身?后站的女影卫,看着崔幼柠欲言又止。
女影卫知晓郑氏是想让崔幼柠支开自己,当即冷肃着脸色沉声道:“夫人莫怪,我等奉陛下口谕护卫崔姑娘,不得离开半步。”
郑氏只得将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
她身?后的婢子?上前为崔幼柠添茶,崔幼柠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这?是明柔?”
郑氏表情略过一丝不自然:“是。”
“打扮得愈发娇俏了。”崔幼柠打量了明柔一遭,尔后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抿了抿,随口道,“许是在母亲跟前伺候了三年,气韵与相貌都有了几分母亲的模样。”
郑氏也端起面前的茶低头啜饮,缓缓回了句:“她与我日日朝夕相处,看着自然有几分相似,若把她给你嫂嫂,届时你再瞧,便又会觉得她像你嫂嫂了。”
崔幼柠没多在意这?个丫头,将茶盏放回案上,看着母亲的面容淡淡道:“父亲给女儿下蛊一事,母亲知道吗?”
郑氏闻言眼睛瞬间红了,端着茶盏的手都有些不稳:“柠儿,我……”
与郑氏做了多年母女,崔幼柠在她开口之前便知道了答案。
崔幼柠不欲再听,沉默须臾,命栩儿将六封信拿出,交给郑氏:“今年夏末女儿旧病复发,于?中秋前夜写了这?六封遗书,命婢子?在我去?后送到崔府。上天垂怜,中秋当日陛下竟带人救了我一命。因而?这?六封遗书本是无?用了,但如今看来,倒还有些用处。”
她静静望着郑氏:“崔府当年身?为熠王舅家,数次谋害东宫,本该在陛下登基时被清算,轻则男子?革职流放,女眷小儿充作官奴,重则满府丧命。如今却安安稳稳。整个崔府能保住,虽未必全是女儿的功劳,但起码也占了七八分,算是女儿报答过父母的养育之恩了。”
“待女儿出嫁,母亲就当女儿已在中秋之夜死在南阳了吧,日后只当远亲来往,做好面子?上的功夫便可。”
郑氏瞬间泪流满面:“柠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我……”
女影卫觑了眼崔幼柠的神色,想起宁云简的吩咐,冷声打断:“夫人,崔姑娘劳顿多日,需歇一歇,您有什么?话晚些再说?也不迟。”
说?完也不管郑氏是何反应,带着其余两个影卫将人客气地请了出去?。
崔幼柠呆坐了半晌,看着眼前这?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屋子?,轻轻道:“我情愿他们?从未疼过我,也好过如今既原谅不了,又恨不起来。”
“崔姑娘是否不想歇在此?处?”女影卫觑着她的脸色低声问。
崔幼柠抬眸:“可我不住这?里,能去?哪儿呢?”
女影卫眸光动了动:“京城有陛下的多处庄子?,姑娘可随意择一处。”
见崔幼柠当真愿意,女影卫心头重重一松,到了无?人处,便立时吩咐手底下的人:“快去?回禀陛下,崔姑娘今夜歇在青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