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还在继续,只是太过细密无声了,反倒叫人觉得压抑。
厉骋突然挑明的态度,让宁染的剧本有些偏离预期,不过可惜,他并不是这幕戏的主角,一点点的偏离,并不会影响到最后的结局。
清脆的碰杯声在这方角落里缓缓漾开,女人含着一口酒,喉间轻轻滑动,渍过酒的声音有些娇甜,她嗔怪了厉骋一眼,“心知肚明的话不是应该放在心里?”
重新又给自己添好酒,这一次宁染并未和厉骋碰杯,随着杯脚的晃动红酒在杯壁内挂上了深浅不一的痕迹,她又突然反客为主,埋怨道:“拆穿了多没意思呢。”
厉骋对女人倒打一耙的态度显然已经习以为常,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男人忽地压住了她的酒杯,他要她正儿八经的回答问题,一点都不许敷衍,“那你觉得怎么样才有意思?”
这么一直戴着面具和他在夫妻游戏里周旋,还是……哪天玩腻了一脚把他踹了?
宁染抬指不自觉摩挲了下杯脚,她的手指碰到了厉骋的,不欺然的碰触叫俩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然而宁染很快又抽回了手,她难得在和厉骋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只能生硬地岔开话题,借此来掩饰自己的落荒而逃。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两个人的客厅显得很是空荡,头顶水晶吊灯的光梦幻而又灿烂,铮亮的光,太过晃眼,也叫一切都无所遁形,厉骋直视着她,没有回答。
宁染略一垂眸,有些糟糕,她可不想在这样的对峙里让他占了上风,左右到她的决定。
起身的同时,她勾走了厉骋的酒杯,迈步往沙发去时宁染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举杯示意道:“对了,这酒没什么问题,你用不着拿我来试。”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嘲讽满满,说的是厉骋刚才执意要她尝酒的事,当然也是在说,他用空船试探的做法。
厉骋似笑非笑地哼了声,终于好心回答了宁染的问题,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
“我们第一次……”侧身取过酒杯,他故弄玄虚地顿了顿,在她的凝视下,才又继续道:“回老宅前。”
王波的出现,确实是厉骋怀疑的开始,他那些关于“宁小姐”的描述怎么都构不成他印象中宁染的模样,哪怕是一星半点相似的影子都没有,所以他给王波看了宁染的照片,在得到他的否认时,厉骋脑海中霎时间闪过了一个荒唐的猜测,这世上,或许还有另一个“宁小姐”的存在……
这听着虽然有些诡异,但细细想来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宁瑞之对宁染的过度保护,成年前她一直是被娇养在家里,很少见人,也很少有人见过她。两个“宁小姐”的存在,个中缘由,大抵还是出于对宁染的保护,不过这里面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以至于渐渐站稳脚跟的宁致韦敢带着那位“宁小姐”抛头露面。
可这又是极度危险的,两个人共享着一个身份,久而久之,真假的界限也会变的模糊,没有人会甘愿成为谁的替身,屈于他人之下,一旦界限崩塌,那个唯一的身份将会变得拥挤,随之而来的便会是这两人间的厮杀……而这,或许就是宁染那场车祸的导火索。
顺着这个导火索往下,一切似乎都可以柳暗花明,然而厉骋却没有继续,她是什么人,是无辜可怜的小白花也好,是穷凶极恶的刽子手也罢,并不会妨碍他对她的情意,他只需要知道,这人现在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爱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啊,狡猾的小狐狸怎么可能会安分?厉谨良的案子,段坤的邀约,突然被提及的赵征,还有宁老七的死,一桩桩的事情联系起来,线索纷繁杂乱,等全部串在一起,最终的真相,真的是叫厉骋大开眼界。
宁小姐,竟然就是赵老板……
她是赵征,很多事情便得到了解释,比如,山庄那晚后,赵征突然的“销声匿迹”;比如,日本那次,段坤对宁致韦的“手下留情”;还有,宁老七的死带着强烈的清算意味……
他以为,他握住了她,可拨云见日之后厉骋才发现,自己握住的不过是水,如果不拼命攥紧,她就会逃走,逃的远远的。
所以,借着她的局,厉骋联系上了段坤,他需要弄清楚面具下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与其惴惴不安地等着她来摊牌,倒不如他先开了她的底牌,让她退无可退。
厉骋的答案叫宁染不由挑了把眉,她没想到他那么早就有了怀疑。
女人静了几秒,倏而一笑,似真似假地夸奖道:“看来你知道不少嘛。”
“那你对我呢?”明明没有失忆,明明早就可以脱身,为什么还是留在了他身边?
宁染下意识又抿了口酒,将将两杯,她还是尝不出这酒的好,但今晚,她需要酒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对厉先生……知之甚少。”这是实话,毕竟最开始她对他确实不感兴趣,而他也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厉骋被她阴阳怪气的那句“厉先生”气的笑出了声,他故意挑着她字眼上的毛病,“知之甚少,怎么还浪费时间陪我演戏?”
宁染也笑,或许是灯光太亮,又或者是侧坐的姿势不太舒服,女人勾着抱枕垫在腰后,斜斜地倚着:“怎么能说陪你演戏呢,看我自娱自乐,一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