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道臻脚步一顿,他明白皇帝想问什么。皇帝当然不是单纯关怀世子的身体,而是在问世子的表现。他不想违心撒谎欺骗皇帝说世子能力卓越,更没有必要吹捧穆王世子。
他说:“吐蕃与中原不同,气候严酷,饮食多肉多酒,不光世子,使团中大半人都胖了些,就连玉仪公主在到了吐蕃之后脸都圆润了些。”
皇帝哈哈一笑,心里明白几分,这是贺道臻不愿意直接说穆王世子没有什么大用。
说完了正事,皇帝又和蔼道:“你这次一去几个月,错过你们贺家几件大事,该快点回去看看。”比起对穆王世子更亲切。
贺道臻恭敬退出,皇帝起身踱步,只是回想着刚才两个年轻人的表现。一个是他的臣子,一个元氏宗亲,他的亲侄子。按说他该更喜欢和他关系更近的元熙,但事实正相反。
不论是谈吐还是能力,贺道臻都胜过元熙,就连姿容也是贺道臻更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想想穆王年轻时候的形状,生出元熙这样庸庸碌碌碌的儿子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想到此处,皇帝忍不住重重叹气。
这天晚间,皇帝难得没有召人侍寝,也没有去哪个妃嫔宫殿,只在自己寝宫休息。戌时时候,有类似侍卫装束的人安安静静进入皇帝的书房,半跪在皇帝面前,开始禀事,把穆王世子在去吐蕃一路上的表现细细说明,连世子在婚礼酒宴上喝了多少酒都没有漏下。
这是皇帝安插在送亲使团中的眼线,身份极为隐秘,不论是元熙还是贺道臻都不知道这个“鸮”在。这正是为皇帝能防止别人欺瞒他做的准备。像这样的鸮卫不止一个,不做其他任务,只管在暗处监视禀报。
听完“鸮”的禀报,皇帝终于彻底放心,只是失望又多一层。按眼线的说法,穆王世子这一路都是吃喝玩乐过去的,真正在使团中做决断与吐蕃人来往的都是贺道臻。
皇帝面色平静,没有生气:“退下吧,继续盯着。”
鸮卫应声而去,很快消失在被黑夜笼罩的庞大宫殿中。
这天晚上,贺道臻来到贺府,给父亲贺衍报平安。
贺衍心情极好,拉着长子单独小酌两杯。贺道臻先恭喜父亲又添一女:“听说母亲与小妹平安,我特意从吐蕃带了礼物给小妹玩。”
贺衍笑道:“她才是几个月的娃娃,能玩什么。难得是你这个大哥这般疼爱她。”
一提起新出生的末女,他抑不住笑容,显然极是喜欢,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你是没瞧见这个妹妹,才生下来几天就会笑,生得很好,很不一般。你母亲这次也与往常不同,非要她和兄弟们一样用‘道’字。我就给她取了贺道恩这个名字。”
贺家这一辈男子都用道字,女子都用仙字。这个最小的妹妹却破例和哥哥们一样取名,足见父母宠爱。
贺道臻对此没有太惊讶,他更关心自己弟弟二郎的近况。他去吐蕃之前把二郎也安排了侍卫,只不过是在京畿宿卫,不如三郎在宫中侍奉那么风光。
贺道臻问起两个弟弟的近况:“不知这几个月,二郎三郎是否顺当?”
贺衍说:“二郎应当是无事。三郎年龄更小,还没经事,你以后要多照顾他。”
贺道臻一听这话,只觉得这里面有事:“出了什么事么?”
贺衍一笑:“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难免有些摩擦。不过三郎的身份在这里,别人并不敢拿他怎么样,不过是言语间冷嘲热讽挖苦几句。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自己忍气吞声忍下来了。”
贺道臻问:“那父亲是如何得知的?”
贺衍说:“他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么?不过这都是些小孩之间的事。三郎什么都好,就是对人太心软了。这点你们兄弟都不像我。若是我,定要叫他吃些苦头。”
他不想继续说这件事,贺道臻只能压下疑惑,想着回头问问三郎本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家事,贺衍问起正经事务——
“你这次陪穆王世子走这一趟,与世子相处如何?”
贺道臻说:“世子待人随和,不喜冲突,对我言听计从,这一路上我们之间毫无争执。”
贺衍听明白了,看来穆王世子就是个甩手展柜。他叹了口气:“辛苦你了,难怪看着瘦了不少。至尊对吐蕃的联姻看重,不仅仅是为了吐蕃,更是希望能利用吐蕃牵制住周边一片异族番邦。”
贺道臻点点头:“如今的赞普正是年轻力强的时候,与玉仪公主相配。”
贺衍转着手中酒盏,清清嗓子:“你去御前禀事时,至尊有没有问起世子的事?”明明这里是湖中水榭,室内再没有第三个人,没有人能听到他们交谈。贺衍还是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仿佛在防着什么看不见的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