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小姑娘面前放完“一定满足你”的大话,齐王不能一口回绝。
可一口答应,也是万万不可的。
元令霜既是他的女儿,又不是他的女儿,说到底,她其实是皇帝的女儿。当年皇帝嫌弃她生而不祥,这么些年过去,也没有放出要把她接回去的风声。
他怎么能冒然把她领回去?还是在大公主要成婚的当口。
元令霜看出齐王的犹豫,又说:“阿爷,我还是三岁前在宫里见过大姐姐,出宫后就再也没见过。如今连大姐姐什么模样都忘记了。”
“我以为你想要什么,原来是这件事……”齐王思索片刻,“年后宫中就在筹办这件大事,有一番好忙。我这次回京,会代你向大公主托话问问,看看情形。”
若宫中“不便”接她回去,那可怪不着他。
元令霜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盯着齐王:“阿爷可千万千万不要忘记了。”
齐王被她这惹人怜爱的样子逗笑了。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放心,忘不了!再说大公主十月份才完婚,还有段时间。你且安心等着。”
元令霜对养父这样含混不清的回复一点不奇怪。她也没指望他能马上带她回京。
这般思量着,从齐王书房出来,就见三哥元学义站在廊下,对着挂着的铜鸟笼逗鸟。
“霜妹!”一见她走过来,他连忙扔下鸟食,“我有个事跟你商量。”
元令霜没拿正眼瞧他,王府上下都知道,这个三公子从来没个正形,不干正事。平日最爱除了斗鸡蹴鞠,就是酒宴舞乐。齐王一出门,他不可能安安生生老实读书。
“好妹妹,这府上我只能指望你了。”
元令霜这才看他一眼:“难怪刚才蕙娘奚落我,你帮我说话呢,原来又是要来指使我了。先说清楚了,上次我帮你写了二十张字,是看在你送的卫夫人真迹份上。这次说什么都不行。”
元学义缠着她一口气说道:“这次绝不劳妹妹动手,只需妹妹动动嘴。父王给我找的那个什么名士先生,我实在应付不来。正好过两日,白家兄弟要请我去老君山赏花,我不得不去。”
元令霜笑他:“你要去便去,怕什么。反正明天父王就动身回京了。”
元学义解释:“那个云先生看着像个明白人,实则古板得很。人又傲气,不好应付,定会跟父皇告状。我想请妹妹代替我,听他授课。那种风流名士,不就是喜欢身份高的人追捧他们吗?妹妹你的身份这时候最有用,若妹妹肯去听他上课,他肯定觉得没有辱没他,好让他说我两句好话。”
他又拍胸脯保证:“只要妹妹这次肯帮我,我一定好好犒劳妹妹。不论是东海的海珠,还是靺鞨的貂皮,我都给你搞来。”
元令霜笑道:“就这些?也没什么有趣的。”
元学义见她愿意讲价,连忙问:“妹妹有什么想要的直说。”
元令霜只是吊着他:“看我明日心情如何。”
元学义只能跟在她身后叮嘱:“妹妹明天一定要去勤学堂书斋,别忘记了!”
元令霜跟他这一番拉扯,抬高价码,并不只是为了敲元学义一笔,也是给他来点障眼法。其实她早就听说过这位云先生的大名,并且想拜他为师。
自从她开蒙后,王府给她请了几位好老师。最主要两位老师一男一女。一位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能把四书倒过来背,最喜欢引经据典。还有一位曾做过宫中的女官,如今在王府养老,给她讲女诫,教授宫中规矩,还顺带教她制香,品茗,乐器,鉴赏字画,这些宫中交往必学的技能。
除此之外还有书法老师教练字,女红师父教裁剪刺绣。还有骑马的师父教她骑马打球射箭。
对王府郡主来说,能有这么多先生老师师父,学这么多东西,已经足够夸耀,在当今贵女当中也属顶尖。
但对元令霜来说,她总觉得哪里还不够。明明学了那么多,有时候骑马回来她倒在床上精疲力尽,但依然还是有一种隐隐不满足。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了云无圣的事,心念一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缺的是什么。
她缺一个真正的老师,教她融会贯通,让她更上一层楼。
所以她动了点小小的心思——先是“不经意”在齐王书桌上落下一本云无圣的文集,再“无意间”提醒齐王,三哥的性子该请个名士来好好熏陶。等齐王在几个人选中犹豫不决时,她让人去告诉三哥“听说父王要请一个什么云先生来教你,听说那个人严厉得很”。
三哥果然跑去和齐王说,他决不要什么云先生雨先生,只要不是姓云的,其他都可以。
最终不出几个月,齐王到底把云无圣给请来了,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和代价。
但如她计划一样,云先生到底来了。
这不禁让她心情大好,一回院子,就叫紫黄开箱子,找出两方品相极佳的绛州澄泥砚。又觉不够,把书架上摆置的盒子打开来,找两块好石头。这才觉得够了。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元令霜又去齐王妃那里,既是请安,也是有事要说。
齐王妃与齐王感情不睦,至亲至疏夫妻,两个人虽然同住王府,但是一头东一头西,一年里见不了两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