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鸦先生,你叫什么名字?”何以居对乌鸦没有什么偏见,至少比萤火虫亲切得多。
白衣人露出一抹略带小小得意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孩子气。“我叫白雪,是山主给取的。”白雪没说的是,在柳白最初得知自己名字的时候还吃醋了,后来与人类接触的时间长了,白雪才知道人间有个词叫阳春白雪。
虽然山主和柳白一直称呼他为小雪,但白雪始终坚定的认为,白雪这个名字就是对自己的肯定。
白雪自出生开始便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与其他乌鸦都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它本身就是白色的,也因为它天生能预感大凶之事。
人间传说见到乌鸦不吉利,其实人间真正的乌鸦并没有通报吉凶之事的能力,人类大概也只是单纯觉得乌鸦粗粝的叫声不好听,加上乌黑的羽毛,以及乌鸦吃腐肉的习性才如此的不讨喜。
而白雪,却是真正能预知吉凶之事,最初的它懵懵懂懂,预感到谁要发生不好的事都会跑去人家面前提醒鸣叫,然而换来不是感激,而是充满憎恶嫌弃的目光。渐渐的,白雪知道了什么叫做“乌鸦嘴。”
即使所谓的坏事并不是因为它说了才发生,而是因为要发生了它来提醒,它依旧不讨人喜欢。
甚至在同族之中,它也因为通体雪白的颜色受到排斥。长此以往,它不再开口,默默的收起自己泛滥的好心,看着一切灾难如预知那般发生,但是它并不开心。
它喜欢下雨,哪怕那会让它变得湿漉漉的,但是雨水敲打树叶的刷刷声会让它觉得身边挤满了生灵,他们在热烈的说着话,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不过那终究只是错觉,在雨天里,除了蜗牛和蚯蚓,很少有生物会在外面活动。
直到山主发现了它,拿着果子哄骗它当信差,但其实它知道,只要山主一声令下,山中会有无数精怪抢破头去争取这个机会。它不爱说话,山主就想法设法的逗弄它开口。
它和柳白抢过吃的,也曾对山主小儿科的逗弄不屑一顾,偶尔不耐烦了才会高傲的呱呱两声,那声音它自己都觉得刺耳,然而山主每次都很高兴的同柳白说,你儿子又说话了之类的,气的柳白偷偷的薅它的羽毛。
它便将翅膀抬高给山主看,然后山主自然会替它讨回公道。它便会在旁边呱呱呱的叫,昂首挺胸,怎一个幸灾乐祸了得。
因为时常站在山主或柳白的肩膀上看信,它渐渐的也识了些字,柳白发现之后甚至特意翻书本教它,所以拔毛之仇也就微不足道了。
它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柳白变得满头白发,自己可以趁着他身手不再灵活的时候欺负他。
然而变故总是不期而至,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慌笼罩了白雪,它在梦中惊醒,然后意识到了什么,疯狂扑腾着翅膀冲向白鹿山外,去寻找山主和柳白。
山主见到它惊慌失措的样子意识到了什么,或者他早有预料,毕竟山主精通卦象,也曾一个人喃喃自语:“死局吗?生机在哪?”
白雪不知道山主是否找到了那虚无缥缈的生机,它很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山主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小雪,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白鹿山就交给你照顾了,只要白鹿山还在,我就在。”
那时的白雪单纯的被阳春平静的语气和态度安抚,慢慢安静下来,却不知道阳春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这一次,即使有白雪的提前警示,也没能阻止到来的灾难。阳春说那是他的劫难,他躲不开,但还是想尝试一下。
阳春如约回到了白鹿山,不但没能等来柳白,还等来了围剿,以及柳白被枭首的消息。
那时候的白雪不明白为什么面对那种情况,山主仍旧不还手,甚至送死一般冲上去。它被山主困在了中心山,它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冲上去却被看不见的屏障一次次挡了回来。
等它终于能够离开中心山的时候,出来便是漫山遍野的尸体,有动物的,有人的,还有白鹿的。
一具具刺的它头晕眼花,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它化了形。修行不知多少年月,竟然在这一天终于化成了人形,它用自己初生的手去触摸白鹿,触感冰冷而僵硬。
眼眶酸涩,视野模糊,它化成人类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流泪。
茫然无措之际,白雪又再次想起了山主曾经的嘱托,照顾好白鹿山,只要白鹿山还在,他就在。
如同阳春选择相信柳白一样,白雪选择相信阳春。
白鹿山脉因为山体崩塌,四处都显得破败不堪,不过那些前来围剿的军队也尽数被埋葬在了这里。
幸存下来的白鹿不再会化形,也似乎没有了灵智,它们变得如同普通的鹿一样,每日在白鹿山脉跳跃奔跑,似乎无忧无虑,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即使白鹿遭到了柳白旧部的围剿,已经不具备神体甚至灵智都已经涣散的它们仍旧记得将那些将士的尸体一具一具驼回中心山体安葬。只是那些尸体当中,没有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