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淮心情有些复杂,这大约就是天赋。
除了这些,剩下的都是一样的临摹字帖,因为试题包含了帖经,是以,裴纤阿也没有放松过自己的练习。
大多都是草纸,小部分是粗宣,因为粗宣价格昂贵,只有誊写的自己觉得很好的经义的时候,裴纤阿才会使用的软宣。
有的软宣都是洒金,比之花笺还要精致,每一幅几乎都是可以裱起来的程度。
吴淮甚至都害怕自己手粗弄坏了。
真的很努力,仿佛用尽了她能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父亲,您来肯定是有事情吧?”
裴纤阿将最后一句抄写完,放下了笔,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圣谕广训》之后,才缓缓坐下,正好在吴淮的对立面:
“是不是在想我进学堂的事情?”
吴淮艰难地点点头,他是三郎的父亲,三郎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所以,在他看见这些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才能得到的作品时,是觉得自己分外不忍。
不忍心让三郎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
不忍心让三郎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
不忍心让三郎一生平庸且碌碌无为。
她足够努力,足够认真,足够有天赋,嫁人生子不该是三郎的结局。
因为吴淮知道,所以他更痛苦。
“我最初读书,是因为您不在了。”裴纤阿给吴淮倒了一杯茶,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手绢:
“您擦擦脸吧,上面还有一点泪痕。”
裴纤阿瞧着吴淮接过了,很轻松地开口道:
“您在战场上见识过的那些,估计都已
经将生死看的很淡了吧?”
吴淮似乎是想起塞外的狼烟,他们的一个小队被冲散了之后,根本无东西可以果腹,太饿了,甚至有的人开始吃带着尖刺的粗硬植物。
看着他们尽力吞下那些东西咳出血来,倒地不起,死的时候面部表情都是痛苦的。
再回归大本营之后,又打仗,两军对战,一枪下去,有人废了胳膊,有人废了腿,吴淮夹在这其间,疯狂地发狠,就是为了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是因为他的妻儿还在等他回来。
邻村参军的熟人被射杀在他面前,其他的人有的胆子小,害怕,想做逃兵,死的更惨,因为军令如山,根本无地可去。
而吴淮的,靠着对山形地貌的熟记,还有身上第一股不要命的狠辣,活了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些战场中,或者死在刀枪剑戟之下。
幸而,即使是身子被捅了个对穿,可想到自己心上的家人,他仍旧是活下来了。
如今才能站在裴纤阿的面前。
“是的,有人归家之前说过,那是一辈子的阴影。”吴淮强扯出一抹笑容来,仿佛自己经历的过那些不过是太真实的幻境罢了:
“不过我不怕。”
裴纤阿低声道:
“父亲是为了保家卫国,是光荣的,您首先是我的父亲,才是其他人。”
“我正也是因此,从前我想进学堂,想考科举,是因为我想庇护母亲和姐姐,在这个时代,唯有男子豁出去说不定还能
挣得一线生机,可若是不豁出去,便只有让姐姐们随意挑个过去的去的人户终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