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如因抬起头,只见那熟悉的靛青色长衣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热烈的阳光被挡在他身后,不知为何,她的脸更烫了。
那男人身形挺拔,直直地站在她身旁,只听他开口,声音清澈明亮,像是将她卷入了一汪清水。
“不知这位美人犯了什么错,仙官要如此罚她。”
那仙官停下脚步,万万没想到自己是这样跟众多仙娥的梦中情郎搭上话的,但她也一把年纪了,自然不会像她身旁那两位一般花痴失礼。
她浅笑一声,声音却还是不自觉地柔了几分,“她呀,穿着不合体。”
虽说仙娥云杪间没有规定仙娥禁止穿着亮丽,但她此刻找不出其他理由。若要说“言语冒犯”,依照这位少爷的顽劣性子与花语唇舌,只会笑她无知。
果然,胡生懒散冷哼道:“尊君待人亲厚,从未对服饰有何严厉限制,仙官这样做,可是将尊君万年来的好名声踩在了脚底?”
那仙官顿时慌了神,语无伦次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此时便是只恨自己没有一副灵敏的嘴。那两个仙娥也是见风使舵,看见了胡生那张妖孽的脸,立刻便忘了自己的立场,站在后头缩着脖子不说话。
那仙官梗着脖子,摆出一副资深仙官的架势:“胡生仙君,你我虽为同阶,但我可是在云杪间待了比你多上万年,你既然还不是那什么左右将军,就不要在这儿耀武扬威,多管闲事!”
“若我没记错,早在千年前,你就因滥用私刑被尊君革职。还是那句话,尊君仁慈,念你是老人家,才将你养在教仙阁。”胡生抬脚靠近,戏谑般弯腰凝视:“您,难道还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地位吗?”
“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仙官,还不是仗着你那姐姐姐夫,没了他们你什么也不是!”
胡生大笑着,眼下的黑痣极明显的露了出来,戏谑地看着她:“不过几句,便急成这样了?”
随后悠悠地挺直身板,似乎只是伸了个懒腰,眼神阴冷,像是看着路边见人就咬,被打了还跳墙的老野狗。
“那你说,你有什么?”
胡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只靠轻风阁撑腰。所以他一边玩世不恭,一边又次次夺得榜首,用板上钉钉的绩单告诉他们,小爷我吃喝玩乐,照样可以夺得榜首,立于不败之地!他从不收敛锋芒,他的锋芒被他的嬉皮笑脸,放荡不羁所掩盖,所以他们看到他,便会觉得,他是一个只会靠家室的大少爷。
就像这次的仙考,胡生二字牢牢刻在最上方、最醒目的位置,却总有人替他找好了理由,说他多了三千年的修为,这榜单不公平。
但那三千年的修为,也是他一点一点练出来的,没人在意那三千年他的努力与付出。
那“老野狗”说不过,也摆不了资历架子,冷哼一声便带着人走了。
胡生微微一笑,转过身,才看清楚他救下的这位美人的样貌。
一袭石榴红色的纱裙,金丝所绣的鲤鱼跳跃在裙角与袖摆上,伴随着青绿色的水草,臂弯上挂着金绣披帛,乌黑的长发都被乖巧的挽了起来,因为跪着,她抬起头看向他时,耳侧弯起发丝,像是兔子受了伤耷拉下来的耳朵,眼角微红,湿漉漉的眼中倒映着他的笑容。
胡生差点看迷了眼,回过神来时,以为娇滴滴的美人是跪久起不来,忙递上手,想了想又左手回弯,掌心握成了拳,叫她搭着他的手臂起来。
梁如因有些犹豫地搭上他的手臂,因为比武,他的手臂上带着腕甲,银色的甲面,精致地刻着腾跃的虎,触及时有些冰凉扎手,却缓解了她的热。
梁如因站了起来,只是呆呆地盯着他,胡生被看得心跳难以抑制地快了起来,耳根瞬间通红,头脑发蒙,一瞬间忘了方才的怒气。
“你……就是……嗯……没事了,她是个被革了职的仙官,不用怕她!”
他笨拙地搭话,心里痛骂了自己一万遍,关键时刻那会生花的口舌去哪儿了?
梁如因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站在原地只知道点头,下意识抬手抹着眼泪。
心道:深呼吸,梁如因,你丢不丢人,哭什么!
可是却怎么也忍不住,像是刚差点摔倒的小孩,后知后觉地被吓了一跳,越反思自己的鲁莽,越觉得委屈。最重要的是,这时候,有人伸出手安慰,便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
胡生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眼前的这“受伤的兔子”。
“你别哭啊。”
他只好在手上幻化出一颗桃色糖果,双指捏着“兔子”的手腕,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给你!这打扮很好看,别听那老巫婆瞎说。”
“真的吗?”
“女为妆者,己也,非他人也。”停顿片刻,他还是补上了一句:“若你真要问我,小仙才疏浅薄,只能说一句‘美人恍若在梦,世间难得一见’。”
梁如因终于展开笑容,阳光还洒在她身上,却没觉得那么难受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面前吹过了清风。
他用法术为她整理了“不乖巧”的发丝,她却没有如往常般害怕地闪躲。
“精彩的比武马上要开始了。”
说完,少年便咧开嘴绽放了一个比阳光更热烈的笑容,她呆呆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桃色糖果,却又不敢太用力,害怕糖果太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