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父亲进去了很久,很久。
黄昏时分,天空中飘着粉蓝色的薄云,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秋天快到了。
他紧了紧背上的书包,在想晚上回家还得补多少作业。
正在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晃过来,埋没他眼前的一片天。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穿百褶短裙的女高中生。
那年他十岁,还未拔个,将将到她的胸口。
她也穿校服,但很明显与他不同。
她穿剪裁得体的深蓝西装,打条纹领带,下半身不是肥大的校裤,而穿百褶裙、白袜与帆布鞋。
女孩双手抄进口袋,弯下腰,逗路边小狗似的看他。
“小朋友,你一个人在派出所门口傻站着干嘛呀?”
很奇怪,面对这样一个陌生人,他并不紧张。
他说,“我在等我爸爸。”
她笑起来,挤出猫科动物的一张脸。
“这么巧,我也在等我妈妈。”
说着,一个中年女人搀扶一个消瘦男人走出派出所。
那男人瘦成了骷髅,每走一步双腿都在打哆嗦。
她回头看了眼,叹口气,“我舅舅出来了,我得走了。”
说完,她朝他摊开手心。
掌心躺着一枚铁盒,印着他读不懂的日本语。
“喏,这个送给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吃颗糖吧。”
几乎容不得他拒绝,她把晃起来沙沙响的铁盒插进他荷包里,转身上了一辆轿车。
他呆呆望着她的背影消失。
父亲问他哪来的这铁盒时,他不知怎么地,撒了人生中第一个小谎。
他说,朋友送的。
父亲很欣慰,以为沉默寡语的儿子总算在学校交到朋友。
自那以后,他总是会拿出这盒子,将它在耳畔沙沙摇晃,却从不打开来吃。
舍不得吃,也不敢吃,毕竟是陌生人给的东西。
直到母亲的案子又一次失去音讯的那天,他看着父亲被派出所民警推搡下楼梯,大包小包的礼盒如数奉还地扔了满地。
他噙着泪,掏出铁盒,把几十颗糖粒一股脑倒进嘴里。
最好是毒药,让他吃完就陪母亲一起死掉。
但竟然……
真的是糖。
桃子味的果香溢开来,好甜,好甜,他哭得越来越大声。
那样匆匆的一面,就像看见一只蝴蝶飞过废墟。
他又能活下去了。
可他再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