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该加油了。他自己也一天没吃东西。
白永征想着白心言。
放学后心言被警察带走,但有徐楚陪着,应该不会害怕了。
那夜从核桃林出来后,市长并没有接见他。求路无门,他转而去公安局局长刘洲的家里,即将退休的老头不愿空惹一身膻,只帮他最后一次,开了份针对林琅的处理决定书。
可还是晚了一步。
白永征开出云城市区,找到市郊一家加油站把油箱加满,在服务区吃了一盘没有鱼子酱也没有响锣片的盖浇饭。
饱餐一顿,他掏出左胸口袋里的白手帕,捺一下嘴角的油渍。
白永征开车上了高速公路,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他一边抽烟一边驾驶,拧开车载音响,听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夜风在车窗外呼啸,他开得越来越快。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终点,只是一路向北地开着。
抽完一支烟的时候,手机响了。
对方声音略显焦急,“渔船已经给你备好了,快去码头。”
白永征听着背景音里急促的警笛声,笑笑说,“你们找到哪了?建征集团,还是我家楼下?”
电话里的男人厉声道,“你他妈到底在哪?!再不登船,我也保不了你。”
白永征哈哈一笑问:“心言还好吗?第一次进警局,他怕吗?”
“我最后提醒你一遍,林琅那小子是要跟你死磕到底的,你今晚到底走不走?”
乐声渐趋高扬,低音部的琴键越敲越快。
白永征调大音量,泰然而家常地说,“我就是心情有点不好,你给我半小时时间散散心,过一会儿就去码头登船。三千万已经打到你国外账户,够你下半辈子逍遥了。找机会退了吧,干你们这一行,我这个大混蛋都替你们心累,哈哈!我挂了。”
男人忙说:“别挂,喂……”
白永征撂下电话,关掉了手机。
加长版黑色林肯一路高速行驶,见车就超,十分狂妄。
高速路的右车道路面总有损坏,行驶在上面很颠簸,一些货车占着左车道行驶,白永征就频频从紧急停车带超车,像一条长龙摆尾,绕到货车前方。
他从后视镜里笑看迟钝而笨拙的货车车头,司机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一小时后,他驶入云城郊区的著名风景区,凤凰山。
据说山顶有座黛螺庙,求姻缘事业都很灵。他这一生,事业风生水起,不必求佛,也曾有过一段很好的姻缘,只是被他当作事业的垫脚石,为了自己膨胀的野心和欲望,他亲手扼杀了那段姻缘……
山毛榉枝叶间透着月亮的疏光,凤凰山的盘山公路如黑缎带缠着山体蜿蜒而上,路上只有他一辆车在艰难爬升。
公路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悬崖。
连续驾车几小时的白永征实在太困了,困得没有力气去思考罪与罚,善与恶。
山顶越来越近,他给自己设计的生命终点也越来越近。
几天之后,他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会公之于众,他将永远被钉在云城的犯罪史上。
白永征没想到,自己那颗在商海沉浮几十年,锻造得无比坚硬的心,竟会被那个年轻警察的话触动。
给你的灵魂找一块净土,让你死后的精神站着。
让你的儿子站着,活下去。
他可以被钉上十字架遭千万人唾骂。
但他想要心言站着,活下去。
白永征看了看脚下的山崖,心里说:就这样吧。方向盘一偏冲下山崖,接着是汽车翻滚跌撞的巨大声响,谷底很快闪起一团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