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什么。”谢臻偏开头。“说你不会走,不会扔下我,不会抛下我,不会不要我。”靳时雨酒气熏天,将头压在他身上。“……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因为我,不行吗?”靳时雨竟然还能答他的话,语调听上去都清醒得不行。靳时雨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蒙着一层雾气,他一声不吭地等着谢臻的回答,可谢臻却难得沉默,半晌后才轻轻笑出来:“……别闹了,你喝太多了。”“谢臻!”靳时雨哽咽着怒吼出来,像是延迟爆发的火山,岩浆在这一瞬间喷薄出来。谢臻忽觉肩膀一痛,猛地一皱眉。靳时雨掐住了他的肩膀,难过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闪着光的眼泪都依稀可见,他逐文逐字地慢慢强调道:“我特别讨厌你,我讨厌你,自以为是,我讨厌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特别特别讨厌。可是……”“可是我特别爱你,谢臻,哥——”“我特别爱你。”靳时雨突然卸了力,重重摔在他的腿上。“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停下你的脚步呢。”靳时雨彻底闭上眼,再也没动静了。可谢臻一颗心,却陷入长久的震颤。我希望我能爱你50我特别爱你,谢臻。明明只是很简单、很平常的一句话,明明在六年前,在有些玩笑话中和数个温存瞬间中,谢臻听过很多遍。很多很多遍,大概是耳朵可以起茧子的程度,他记得每一次和靳时雨紧紧地抱在一起时,靳时雨总会小心翼翼又小声地趴在耳边说他爱他。谢臻明明听过那么多遍了,可直到现在再听到这句话,给他带来的效果依旧像是当头一棒,砸得他整个头都在震动、嗡嗡作响。而谢臻也确实没有想到,事已至此,现在的靳时雨依旧能对他说出这句话。谢臻的手指抚摸着靳时雨的头发,来来回回抚摸了好几次,直到他那零碎的思绪终于被一通又一通催命般的电话给拉了回来。谢臻看着来电,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第一次挂断了唐纪的电话,然后伸手去抽茶几上的湿巾,替靳时雨一点一点地,将脸上擦干净。旁边的手机被调至成了震动,亮着屏幕嗡嗡作响,可谢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的耐心,他不去看手机,甚至照顾到了靳时雨的指尖。直到他没有任何可以替靳时雨做的事了,谢臻才松起自己屈膝的腿,半蹲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靳时雨的嘴巴。靳时雨被戳了两下,嘴唇微微张合,蹙着眉动了两下,片刻后又没了动静。谢臻难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声音略轻地说道:“停不下来了。”谢臻收起笑容,将脖子上挂着的那颗弹珠取了下来,戴在了靳时雨的脖颈上。黑金色的弹珠上被小刀纂刻出一个小小的谢字,谢时雨的谢。两年前他出狱,谢臻回到谢家去取那些旧物,在抽屉里翻出来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小时候靳时雨不爱说话,唯一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将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塞给哥哥,于是乎谢臻抽屉里堆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瓶盖、毛线球、鞋带、奇怪的石头和漂亮的弹珠。他和靳时雨后来闹得很难看,难看到谢臻那个时候觉得,他和靳时雨这辈子都将老死不相往来,难看到谢臻觉得他和靳时雨再次见面都恨不得伸手掐死对方。可当谢臻翻出抽屉里那些东西的时候,靳时雨的脸仿佛就成为了一种魔咒,在他身边反复萦绕无法驱散。谢臻活得很痛苦,他需要做很多自己无法狠下心去做的事,需要被迫成为凶恶的猛兽,需要手沾鲜血头顶道义才能生存。在每个肩膀隐隐作痛的雨夜,谢臻都能回想起那个时候的靳时雨,抱着他,用脸颊贴着伤口的场景。靳时雨有多崇拜他,谢臻活得就有多痛苦。而这样的崇拜、憧憬与现实的反差相映,让被迫在暗不见天日的巷道里行走的谢臻,反反复复被记忆凌迟。有时候谢臻也会想,就这样一了百了吧,放下那些负担,毫无负担、责任感地活着。可是不行,无论如何,谢臻总要对得起靳时雨过去那段永远紧追着他的时光。靳时雨的爱,对于谢臻来说,就像是那块残留在肩膀处难以被彻底清除的弹片,在每个雨夜都会伴随着疼痛而加深存在感,又像是反反复复将他从深渊中扯出来的、救他一命的阿司匹林。如果想一了百了的时候,摸到那颗曾经象征着靳时雨的崇拜、喜爱的弹珠的时候,总归也是能让谢臻再仔细想一想。想一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衬得上美好二字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