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很惧怕陌人,唯独对小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陈庆二子不惧怕,他们两个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陈攸之是个斯文俊秀的少年郎,从小都对大妹很好,在他们年方十六的时候,两家也定了亲……”谢知筠面色微变,心中也跟着难受起来。卫苍早年离开太兴,跟随的就是邺州的陈庆,陈庆当时任邺州牧,而卫苍不过是他身边的亲兵。这一段经历,可称得上传奇。后来十余年卫苍跟随陈庆出生入死,多次救其性命,从亲卫队长一路高升,最后成为邺州城的守城郎将,手里捏着陈庆麾下大半军队。然而就在四年前,大齐来袭,陈庆率领军队远赴战场,而当时卫苍同卫戟一起去雁荡山剿匪,邺州城空了一半。太址山的乌曹旧部就是此刻盯上了谁都不敢惹的邺州,偷偷奔袭,想要攻占这富饶的邺州。只要能拿下邺州,占领这座城池,那么他们就再也不用在太址山过苦日子了。这一批山匪足有万人,都是穷途末路的残忍凶徒,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陈庆或卫苍的手下败将,对其恨之入骨。那万人一路直奔邺州,趁着夜里两班换岗,拼死厮杀进了邺州。多亏邺州的士兵皆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迅速组织兵力抵挡。但穷途末路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他们一路烧杀抢掠,城中哭声震天,陈家军殊死抵抗,但当时城中守卫不过八千人,还要分散四周城门守卫,能抽调的抵抗兵力便不足了。最终这些人杀到了邺州牧府前。幸运的是,那几日卫家的人跟随崔季回了娘家,只有二夫人和黎夫人留在卫府,二夫人还算果断,一听到动静就叫来府兵关闭大门,死守不出。而邺州牧府就遭了殃。当时陈庆的长子和次子陈攸之一起拿起长剑,拼杀出了州牧府,用他们自己的命保住了府中的女眷。陈家的男人,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等陈庆赶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两个儿子的尸体和满目疮痍的邺州。那一夜陈庆杀疯了,而他自己也因为悲伤过度,没有注意身后刺来的长剑,最终同两个儿子一起捐躯。当卫苍和卫戟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卫苍失去了挚友,失去了邺州的主帅,而卫宁淑失去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郎。卫戟声音里满是哀伤:“大妹当时拼死要嫁给攸之的牌位,要做那望门寡,还是陈伯父的夫人一句话阻止了她。”“李伯娘当时说,陈氏男儿满门战死,功勋累累,他们是为了邺州百姓死的,不需要再添一座活着的牌坊。”“他们陈氏只要活人,不要牌坊,如今活人都没了,只剩她一个老太婆,要牌坊又有什么用?”谢知筠身心剧震。她年少只经历过一次战乱,就是十三年前的上元灯会,可那日的记忆全部缺失,她一概不记得了。之后的琅嬛也曾有过危机,或许是福星高照,谢氏一直没有遭受过苦难,谢知筠并未亲眼见过战争的残酷。但方才,卫戟短短几句话,谢知筠就清晰闻到血腥味。那是镌刻在史书上,短短几笔的描述。却是无数人命、血泪堆就而成苦难。谢知筠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有一颗大石死死压在她心上,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卫宁淑的过去就是在这么多苦难里堆砌起来的,她甩不脱,挣不开,那些过去的痛苦,那些离开的人们,永远把她锁在了过去。谢知筠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她自己都没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我会好好同母亲说,母亲那么温柔,一定能知道大妹的心思。”卫戟偏过头看向她,却只看到她半垂着眼的侧脸。她的脸蛋很小,不过巴掌大,下巴纤细温柔,滑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这么看着她的时候,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柔缱绻,可在这温柔之下,卫戟能品出些许的苦闷。是方才他说的那些过去,让她难过了。她从来都不是了冷情的人,偶尔说着冷硬的话,可心却比谁都软。“辛苦你了。”卫戟顿了顿,道:“也多谢你了。”谢知筠心中微顿,她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卫戟。此刻卫戟才看到,她眼底已经一片潮红,却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卫戟伸出手,趁着她没回过神时,在她眼底轻轻摸了一下。他的指腹粗糙,带着一层层的茧子,摩挲在她稚嫩的脸上,甚至发出沙沙声。谢知筠微微蹙起眉头,往后扬了扬,伸手打掉他的胳膊。“做什么?休要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