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雨天里落下的惊雷,又似瀑布流下时溅起的水花,这一个微小得几乎不算碰触的碰触,却在两个人的心湖里留下巨大的痕迹。谢知筠不知道怎么,脸上一热,忙收回了手去。而卫戟也轻咳一声,蜷了蜷手指,重新拿起筷子。“菜都要冷了,”卫戟没话找话,“边吃边说吧。”谢知筠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的手……我的指腹比较细软,摸东西的时候能清晰感受到事物的不同来,就比如那一仓粮食的粮袋,每隔几个纹样就变了。”卫戟的神色凝重起来。谢知筠抬眸看向他:“就在这个时候,张都司还一直在呱噪,他说那一处粮仓的米粮都是附近永丰村的田税,是同一日送来的,账簿也是如此的记录。”话说到这里,就不需要谢知筠再重复了。卫戟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一般百姓也是背着自己的麻袋、笸箩等去交田税,官府会事先准备好同样大小的麻袋,用来装填粮食,每两斗封一袋,一边收一边封,紧接着就放到骡车上去了。这样省去不少事,收粮的速度也快,也不用多收百姓的麻袋,让他们还能拿回家去。故而那一整个粮仓的麻袋应该都是一样的纹路。谢知筠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道:“谢氏也有自己的庄子,我家也同庄户买过麻绳,回来自己编麻袋,每家每户搓出来的麻绳都不一样,编织出来的麻袋自然也不一样。”邺州左近生长有大片的剑麻,这种麻草很适合搓麻绳,不用管也能疯长一大片,故而这几州的百姓家家户户都会搓麻绳,也都会做麻袋。如此一来,麻袋的样式就千奇百怪。但官府在同一时间使用的麻袋肯定都是统一收买回来,不可能纹样不同。谢知筠看向卫戟:“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所以又仔细摸索,大抵摸了二三十个麻袋,发现这其中有六七个是不同的。”“这些麻袋间隔开来,零零散散藏在粮堆里,若是不像我这般仔细一个个摸索,是分辨不出来的。”“毕竟,粮仓里那么昏暗,就连人影都要看不清了。”卫戟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说,里面的粮袋被人换过?”谢知筠却非常谨慎。“小公爷,我只是把自己所见所想告知小公爷,”她淡淡一笑,“至于是什么结果,得小公爷同公爹定夺了。”卫戟顿了顿,旋即笑了一声。“夫人所言甚是,”他道,“去年年关底下,三弟已经去查看过永丰仓了,但例行检巡都只查验粮仓、门锁和粮仓里的大致数量,三弟虽很细心,大抵也不会挨个摸一遍。”卫戟道:“夫人你说,是只有那一间粮仓有问题,还是所有粮仓都有问题?”这话谢知筠可不会接。她夹了一颗莲藕肉丸,慢慢咀嚼。“唔,好吃。”她不回答,卫戟也并不生气,他甚至也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起来。“永丰仓的粮道郎将是父亲身边的旧人,十几年前便跟随在父亲身边出生入死,后来为保护父亲受了重伤,一只手落下终身残疾,后来便从主力军中撤下,专管后勤。”“那个张都司也曾经跟随父亲征战,不过他同粮道郎将感情深厚,父亲问过他的意见,便让他跟随粮道郎将看守永丰仓。”这话的意思是,那个张都司或许有些倚老卖老,自忖是肃国公的旧部心腹,有些傲慢无礼,但他们对于肃国公的忠心是不变的。谢知筠眼神微闪,她道:“大门无碍,钥匙无碍,甚至就连家中小锁都原封不动,若当真是我想多,粮食确实被人掉包,那掉包的人是如何迁入永丰仓?又如何进入粮仓的?”不走门的话,就只能从头顶的窗洞进出了。卫戟看向她,也跟着一起分析:“粮仓为了防偷盗,也为了防潮防虫便于储存,都是用的圆筒形加高尖顶小窗,圆形外墙和高顶不易攀爬,小窗更是让人无法进出。”“即便是当真有人能进出,粮仓还有数百官兵把守,进出之人是如何带着两斗重的粮食,艰难攀爬出入?”就是因为觉得此事实在天方夜谭,所以谢知筠并未当场点出,而是回家之后告知卫戟。她原觉得卫戟这个人一根肠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渐渐品出了不同的味道。卫戟才不一根筋,他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比任何人都多。只是看上去洒脱罢了。果然,她简单说了几句,卫戟立即便明白她的意思。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谢知筠问:“小公爷,此事要如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