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上前行礼,这才压低声音道:“小姐,少爷不想去族学读书,他说想去邺州经营商铺,家主自然不肯,怎么训斥少爷都不低头,这才……这才打了他板子。”家里的板子就是戒尺。不过寸长,用的是柔韧的黄杨木,打手心生疼,打后臀更疼。谢知筠只被谢渊打过一次。听了这话,谢知筠都要被气笑了。“就为这事,值当我回来一趟?”谢知筠脸色微冷,“他不学无术,不知好赖,家中上下就他一个子弟,他不努力撑起家业,竟想着庶务小事,难怪父亲要打他。”谢知筠一锤定音:“打得好!”麦穗都要哭了。“小姐,少爷的脾气您也知道,那是家主让他做甚他不作甚,也并非就是要去侍弄庶务,只是不想去族学罢了。”“小姐,您又不是不知族学是什么样子。”族学是什么样子?谢知筠眸色微沉,她不与麦穗分辨,只问:“打了多少?”麦穗愣了一下,才连忙道:“打了六十下。”谢知筠点头,道:“去把祠堂的门打开,我与他说。”麦穗心里一喜,忙上前让人打开祠堂的门,谢知筠就这般光明正大进了祠堂。谢氏宗祠高大宽阔,刚一进去,就能看到头顶巨大的匾额。匾额上书中平雅礼四字,这是谢氏的组训。匾额之下是一帘青纱帐,透过青纱帐,能依稀看到后面绵延不绝的供桌。谢氏百年,屹立不倒,供奉的祖先已过七代,这间祠堂几经翻新加盖,最终才成了今日这般模样。贾嬷嬷掀开青纱帐,请谢知筠踏步而入,她自己却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谢知筠刚一进去,就看到跪坐在成排灵位前的少年。她也不理他,自己过去上香行礼,规规矩矩同列祖列宗见过礼,这才直起身。“怎么,究竟出了什么事,还要让忠叔叫我回来?”家里出了事,家主和少爷争执吵闹,忠叔是绝对不会违背谢渊的意思的。既然她不是谢渊让叫回的,那就是谢知行。谢知行被打了一顿,屁股上疼痛难忍,他歪歪斜斜跪坐在一边,不敢压着痛处。谢知筠一到,他自然听到了脚步声。等到姐姐开口,他依旧歪歪扭扭爬跪在边上,毫无世家公子的仪姿。“阿姐出嫁数月,只年节回家一趟,卫氏距离谢氏不过一个半时辰,阿姐倒是乐不思蜀,不知担忧家中亲人。”谢知行声音清朗,带着稚嫩的少年嗓音,说出来的话却颇为酸冲,让一直沉着脸的谢知筠面色稍霁。“我是出嫁女,如何经常归家?”谢知行在边上跟个蚕茧一般,扭来扭去,好半天才直起身体,看向谢知筠。这一看,谢知行便啧啧称奇。“年节时未仔细探看,阿姐又同父亲闹别扭,此刻见了,阿姐到底不同。”谢知筠峨眉淡扫,瞥了他一眼。“如何不同?”谢知行呆呆看了她几眼,半晌说不出话来,犹豫再三,还是只嘟囔一句:“说不上来。”谢知筠端坐在蒲团上,腰背挺直,身姿端丽。她面沉如水,淡淡道:“说吧,究竟为何事?什么庶务都是鬼话。”谢知行眼神游移,那张同谢知筠有五六分像的少年眉眼写着显而易见的心虚。“我前些时候出去游玩,不小心遇到点麻烦,被一个小乞丐所救。”谢知行嗓音依旧是少年稚气:“他叫小凌,同我一般大小,家中父母兄弟皆不在,早年在寺庙中苟活,如此习得一身佛家心法,很有些佛心。”“我见他可怜,就把他领了家来,岂料他聪慧过人,诗词歌赋一学就会,我便想着让他入家庙,替父亲和你我给母亲祭祷。”谢知筠一下子就沉了脸。“所以说,庶务之事都是幌子,你所想要知晓的,还是当年那件事。”谢知行不说话了。半晌之后,清润的少年音再度响起。“阿姐便不想知晓吗?”弟弟谢知筠垂下眼眸,她看着手腕上的珍珠串,眉宇之间皆是沉寂。沉默如永夜,寂寥似海深。她并未立即就给出回答。谢知行见她这般,抿了抿嘴,竟是委屈上了。“阿姐为何要说我,”谢知行道,“阿姐肯定也想知道。”谢知筠自然是想知道当年旧事的,可家中讳莫如深,上至族老谢渊,下至忠叔和积年老仆,皆无人细说。当年事发时谢知筠五岁,并非万事不懂的稚嫩孩童,母亲突然病亡,她在难过痛苦中熬过数个长夜,她质问父亲,等到的却是一顿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