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娘死了,我就晚去了半日,我娘就一个人在家咽了气。”“我不孝,我不孝啊。”如此说着,牧云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眸染着血泪,脖颈边是一道长长的血痕。“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胆太小,什么都不敢说,不敢求。”“小姐,我好痛。”牧云的哭诉在耳边回荡,谢知筠睡得颇不安稳,那股冰冷再度袭来,让她心中一阵又一阵抽痛。然而哭声未去,温热却暖暖袭来,仿佛有一堵烧了火龙的墙,紧紧贴在她背后,令她身上的冷意逐渐消散。也令那如泣如诉的梦魇离她而去。谢知筠终于熟睡过去,不再呓语挣扎,不再颤抖寒颤。卫戟看着怀中娇弱的人儿,安静凝望许久,才帮她盖好被褥,重新回到了长榻上。次日清晨,谢知筠是在熟悉的呼唤声醒来的。可能是因为一夜的缠绵,可也能是因为挥散不去的梦魇,让谢知筠早起并未如往时醒来,被牧云呼唤时还有些头晕目眩。她勉强睁开眼睛,入眼是陌生的素青帐幔,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卫戟的厢房。谢知筠的脸不自觉又落了红。牧云伺候在罗汉床边,看她醒了,勉强笑着说:“小姐今日迟了。”她六岁入府,同谢知筠一起长大,最是知道谢知筠的脾气。故而她绝口不提谢知筠出现在姑爷房中的话,只伺候她回了正房。待谢知筠洗漱更衣,便去了膳厅等早食。或许因为那个梦,亦或者她尚未清醒,谢知筠的目光就直勾勾落在了牧云面上,看着她那张熟悉的清秀小脸发呆。牧云手上微顿,有些慌张:“小姐?”谢知筠心中却没有来一阵心悸,她捂住心口,安静喘了一会儿,才发现牧云眼中有着不甚明显的血红。她刚哭过。现实谢知筠同牧云算是一起长大,她五岁上便没了母亲,奶嬷嬷便给她找了两个同龄的丫鬟,不说伺候,只陪伴她度过那段少时岁月。有这份情分在,其实两人可以无话不谈的。但牧云一贯胆小谨慎,不如朝雨泼辣活泼,谢知筠便不同她商议春华庭的俗务,只让她贴身伺候陪伴。谢知筠看了看牧云微红的眼角,顿了顿还是问:“你这是怎么?可是有人欺辱于你?”牧云愣住了。她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谢知筠。因这一桩貌合神离的婚姻,谢知筠这两月来都不甚快乐,也总是无缘无故发脾气,心气从未平和过。肃国公府中人事繁杂,谢知筠都要一一周旋,又怎可能对身边的下人生出几分耐心。然而牧云只是愣了一下,旋即便勉强扯出一抹笑。“小姐放心,无碍的,春华庭中谁敢欺辱奴婢呢?”谢知筠微微蹙起眉头。她惯不喜欢旁人说话吞吞吐吐,牧云自己心里也清楚,平日里都还算利落,今日反而越发瑟缩。但一想到她少时遭的那些罪,谢知筠又说不出教导的话来,只能慢慢开解她。谢知筠想起梦里她痛苦的模样,张了张嘴,就要再仔细问一问。然而这时,朝雨熟悉的嗓音飘进膳厅。“小姐,小娘子到。”谢知筠面色微变,她伸手把鬓边的珍珠梅花簪扶正,又缓缓捋顺广袖上的褶皱,这才扶着牧云的手站起身。她端着世家千金的气派,一步步往堂屋缓慢行去。然而朝雨口中的“小娘子”却没那么沉稳,谢知筠还未在椅子上落座,就听一阵急促的踢踏奔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怒气冲天的稚嫩吼声。“谢知筠,你好大的胆子!”人未至,声先行。谢知筠面色不变,她让牧云给她上了一杯蜂蜜梨汤,慢条斯理抿了一口。等到卫宁安一阵风跑入堂屋时,就看到她那刚进门的长嫂一大早端坐吃茶。做作矫情,表里不一。卫宁安要被她气炸了。“谢知筠,我在跟你说话!”卫宁安站在厅堂正中,叉腰叫嚷。谢知筠这才屈尊降贵垂下眼眸,落到堂下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身上。卫宁安肖似生母,面容俏丽而可爱,尤其一双圆滚滚的葡萄眼,让人总觉得她时刻都在笑。同父所出却天差地别,卫宁安身上只有天真烂漫,并无卫戟身上浓得化不开的煞气。“嗯,听着了。”谢知筠懒洋洋应一声。待把茶杯放到桌上,她才淡淡道:“小妹,何事惊动你来春华庭?可真是稀客啊。”她这般漫不经心,差点把卫宁安气个倒仰。卫宁安伸手指着谢知筠,怒发冲冠:“谢知筠,谁让你把花园的绿菊都铲了?你不知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你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