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们都掌过家,知柴米油盐贵,特别?是?地方外官月俸也不多,虽说可以从人丁税赋里捞点油水,但位卑言轻,钻进袖囊里的都是?杯水车薪。发间的一只金簪戴了又戴,年年熔了打?新样式,老金换新金,勉强撑场面度日。
一时见到真出手阔绰的主顾,她们难免转不过弯来,莫名?自惭形秽。
小香娘子是?真富贵,她们不过是?强装体面的赝品。
区区村妇,哪里有钱?想必是?谢青赏赐的吧?攀上那样俊美的后生,偏偏出手还大方。
众人都要浸入醋坛子里了,酸味弥漫,心里头真羡慕啊。
再不满,东西还是?要伸手接的。
夫人们一面心酸,一面撺掇少不更事的小娘子讨好沈香。
沈香是?个亲和的娘子,臂弯上套着的花样太多,她巴不得一件件送出去。
小姑娘家家嗓音甜,东西给?得更多。
礼给?完了,她同女?眷们的关系也好到了顶峰。
女?客们渐渐拨成了两派,绝大多数都是?想哄着沈香的,毕竟眼前的便宜不拿真如蠢蛋。
焦姨娘一毛不拔,她们陪了好些年,手里都没漏什么钱财出去。就连她答应好的仕途好处,至今也不曾兑现过半句,不如讨好沈香了。
只是?沈香一走,她们落到焦姨娘手里,再想缓和关系,怕更难了。她们只得两边都周旋,忙得陀螺似的团团转。
沈香不擅长应付官夫人们,但她不蠢笨,能?钱财打?点最轻便了,她没有时间长久去培养关系。
见贿赂得差不多了,沈香问:“今日上官夫人没出席吗?”
她任她们自报家门,没听见容州长史家夫人的名?讳,再说上官夫人是?秦家嫡女?,地位高焦姨娘一头。若她来了,风浪眼里坐着的,就不会只有焦姨娘一人了。
唯有一个可能?,她没到场?
这话一出,官夫人们都回过味来了。小香娘子是?个野心大的,居然?想结交仅低于秦刺史的上官别?架啊。
她们对?沈香道:“上官夫人三月前生了病,一直居家休养呢。焦娘子递过好几次请帖,都说身子骨不适,不能?出面,我等也许久没见到她了。”
“竟是?如此。”沈香笑?道,“有机会也得登门拜会一下,毕竟都是?官眷,我不能?落了礼数。”
大家伙儿笑?了一下,嘴上说“是?呢是?呢”,心里倒嗤之以鼻——“你一个连妾室身份都没有的女?子,竟也配自称官眷!太抬举你了。”
倒是?焦姨娘一听沈香问起嫡女?秦如梅,终忍不住了,切齿暗骂:真有意思!来秦家做客,不同她这位后宅女?主子打?好交道,竟问起前头夫人留下的嫡女?。看来这位小香娘子定瞧不起她妾室的出身,一昧想攀交嫡枝儿!小香再得宠也只是?个妾,摆出正房的谱子,不嫌丢人吗?
焦姨娘心间忿忿不平,忽然?升起一团小家子气……她想治一治沈香。
沈香挑起了秦如梅的话头,小心拉过一个秦家的婢女?,塞了一样银簪过去,笑?问:“上官夫人爱吃什么?我也好备礼登门拜会。”
婢女?拿人钱财手短,支吾半天,说:“上官夫人少时在府里就爱吃油桃香糕,年年夏末都要喊灶房蒸糕。”
“真懂事,辛苦你了。”
沈香心里有了计较,把婢女?的话记在心上。
接下来的花宴,沈香只想做个陪客,尽早抽身。
哪里知道,还是?出了意外。
她跟着官眷们上船赏荷花,夜色浓密,人群熙攘。她没走稳路,被坏心的焦姨娘一绊,落入水中?,湿了满衣。好在人工凿出的河并不深,沈香又懂一点水性,没出什么差池。
风一吹,水浸入骨头缝里,升起绵绵密密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