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对,那怕不是……你家老大阎军?”他又喊。
陈美兰夫妻往窗外一看,车驶过,路边一人,还真是阎军,提个大行李箱,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站在马路边上,灰尘扬天中,正在招手打车。
虽说十年未见,但阎军有个鹰勾鼻,一双很深的大眼睛,外貌跟他奶奶特别像,长得太有特色,再加上跟季节不符的西装,以及胸口佩戴的贵宾花,一眼,阎肇也认出了他。
车停在阎军身边,阎肇下了车。
十年未见,阎军依旧文弱,眼神很天真,一副典型的知识分子相貌。
而阎肇,三十出头的年青人,一头板寸,白衬衣黑裤子,最普通的打扮,略尖的颅顶,衬着他整个人,在下午四点的阳光下,如日中天似的凌厉。
……
兄弟相对无言,过了良久,阎肇提过箱子,继而拉开车门,示意阎军上车。
阎军是这样的,他这些年跟顾霄有些往来,是因为生活确实困难,而他作为一个搞哲学的,搞不来钱,只能任由刘秀英问顾霄张嘴。
这种行为当然属于认贼作父。
不过既然他能从苏文那儿拿走所有财产,就证明他不是一个特别有节操的人。
所以他从未因此觉得惭愧过。
但今天顾霄玩得有点太大了,先是爽约了军区,再是架着他,堂而皇之的让他做了招商局的贵宾,而且他还说,只要阎军愿意,他会雇佣律师,替阎军打官司,遗产官司不用怕,因为在华国,没有法庭会裁决遗产官司判刑,而脱离父子关系的官司,只要律师出庭即可。
他既然可以把阎军带回国,就可以安全把他带出去,让他重返美国。
顾霄为什么要这么做,阎军能不清楚?
他就是要跟阎佩衡较劲,要跟所谓的社会主义较劲,让华国军方意识到资本能有多大的力量。
虽说知道父亲不爱自己,但阎军好歹是个华国军人,这种事当然不会答应。
所以他才会半路跳车,准备自己打车,回去见阎佩衡的。
不比招商局的红旗车,空调好,冷气足,81食品厂的吉普车除了喇叭不响哪哪都响,除了空调不吹风,哪哪都在透风。
换陈美兰开车,胡小华坐在后面,车上有给顾霄准备的水,还是从外贸公司买的进口水呢,捧过去让阎军喝。
还有大扇子,也是专门给顾霄准备的,这会儿用上手,胡小华就给阎军着。
“哥这些年在美国混得不错吧,听说你大儿子考军校,二儿子学医,小的那个也优秀,英语说的贼溜。”胡小华笑着说。
阎军有些拘谨,看胡小华西装革履,以为他是个有文化的人,自己又新出了一本书,目前还在自豪阶段,拉开箱子掏了一本说:“我送你一本书吧,我写的。”
胡小华对书没兴趣,看阎军拉开箱子,顿时差点眼花:“哥,一箱子美金?”
阎军有八万美金的稿费,加上自己这些年攒的两万美金私房钱,总共十万,全取成现金装在箱子里,一沓又一沓的,十沓美金,是够惹眼的。
他自己也是头一回拿这么大数额的钱,伸手抚摸着,说:“这是给我父亲的,大概我父亲并不在乎,但羊有跪哺之情,作为孩子,即使他们不爱我们,我们也必须回报父母。”
胡小华顿时惊的合不拢嘴:“大哥,你可真有出息。”
在他这种文盲眼中,阎军就是成功的典范了。
当然,阎军自认自己还算优秀,抛开麦克的自杀不说,几个孩子教育的也还算成功,心里有股隐隐的自豪感,一笑说:“过奖过奖。”
跟阎肇没话找话,他说:“小肇,听说你家几个孩子也很优秀。”
胡小华抢过话茬说:“阎望奇什么奥什么数的,在咱们西平市考全市第二,阎明琅那枪法,谁看了不羡慕。”
阎军更懂,说:“奥数吧,小肇爱人,辛苦你了,培养一个孩子可不容易。”
“还行吧。”陈美兰说:“全靠自觉,我没怎么管过他们。”
“你太谦虚了,自己不辛苦,怎么能培养得好孩子。”阎军其实是在为自己开脱,而且想让阎肇理解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又说:“当孩子出生,属于我们的时代就过去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当初我出国,接受了娘赠予我的财产,是对不起小肇和小卫,但我也是为了孩子着想,你们能理解我吧?”
老调长谈,这是他拿走母亲所有的财产,还能厚着脸皮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理直气壮的理由。
阎肇向来作事,说话,从不给人留情面的。
当然也不会给阎军留情面,是而立刻问:“大哥家的孩子是孩子,我家的就不是,阎卫家的呢,也不是孩子,当时麒麟正在生病,娘要有钱,能不先给麒麟治病,要给你儿子?”分明他就是偷拿,非要说是赠予,混淆视听。
阎军愣了一下,才磕磕巴巴的说:“小肇,当时东西确实是娘主动给的,大哥不否认自己有点自私,但从哲学的角度来说,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爱,以及爱的传承,而娘,她爱我,她愿意把自己的东西给我,因为她希望我能有所成就,而我现在也证明了自己,大哥做到了,大哥出了本书……”
阎肇还以为,大哥半路跳下招商局的车,是有所悔悟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现在看来,他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哲学成了他为自己辩解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