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雍州城很快变成人间地狱,就连月色都仿佛被血光所染。燕梧军正在强攻,但是,今日的北凉军仿佛比往日多了数倍不止,不但久攻不下,而且燕梧军已经死伤无数。
一阵不详的预感再次升腾起来,昨日合方谷遍地横尸的场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北凉军仿佛早就知晓了这次他们会来攻打雍州。可是……可是昨天放出去的消息,分明是前往潆水!
“侯爷,不能再继续强攻了!”
陈湛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他身边,大声道,“北凉军全部兵力如今都在雍州城,我军毫无胜算!”
楚凌钧咬紧牙关,一剑削掉了面前一名北凉兵的头颅。
陈湛喊道:“侯爷,再打下去,伤亡过重,后果不堪设想!你身上还有伤!”
楚凌钧握紧缰绳,回头看了一眼,目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撤军!”
燕梧铁骑收到军令,又如潮水般退军。
楚凌钧恐撤退途中有埋伏,遂兵分三路撤退。他率领两万余人走山道,而陈湛和卫远分别率领一万余人走其他撤退路线。
但是,天不遂人愿,箭矢破空袭来的时候,黑夜里竟无人发觉伏击者究竟何在。楚凌钧暗道一声糟了,这条路上竟然又有埋伏。
长剑挡不住一波又一波不断袭来的羽箭,燕梧军且战且推,路上却不断有将士倒下。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前方突然奔来一队突骑,如今,算是前后夹击。
楚凌钧紧拧眉心,下令突袭。此时,他已心乱如麻,若说敌军知晓他今日会前来攻打雍州城是巧合,那么撤退路上的埋伏,绝对不会是巧合。
军中的细作,究竟是谁……
撤退路线上,无数将士接二连三的倒下,即便燕梧军再骁勇善战,也无法抵挡数量悬殊的北凉军。楚凌钧伤口迸裂,血染红了他的铠甲。敌军似是发现了他身上有伤,始终在步步紧逼。有人嘶喊着让楚凌钧先走,但是下一刻,似乎又有利箭刺入他的血肉,如今,他已经气力尽失。
耳中似有嗡鸣的声音,失血过多让他脑中混沌。楚凌钧跌落下马,手中的长剑撑着地面。鲜血染红了他的视线,最终,他仿佛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彻底跌倒在了血泊之中,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时,望着屋子里陌生的摆设,楚凌钧仍有片刻恍惚。他愣神片刻,待意识回笼,他缓缓蹙紧了双眉。
身上的伤处仍然疼得厉害,是上过药之后,药物刺激下产生的钝痛。
楚凌钧想动一动身子,然而却牵扯出一阵锁链的声音。他这才发觉,他的双腕被锁在床榻两侧,而足踝也戴着锁链。
他缓缓坐起身来,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攻打雍州城的计划泄露,撤军之后,敌军埋伏于撤退路线上,双方一场恶战,敌众我寡,他最后的力气也消耗殆尽。
楚凌钧神色渐渐凝重,紧紧握起拳头。这次攻打雍州城的计划,连他手下那些有品阶的将领都不知道,唯一知道此次计划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陈湛,一个是段愉辰。
无论细作是他们二人中的谁,他都无法接受。
楚凌钧一阵心悸,脸色惨白,呼吸险些不畅。陈湛的父亲曾经是老靖安侯的部下,曾经跟着他出生入死,最终也是埋骨于沙场。陈湛继承其父遗志,入燕梧军,这些年来也是身经百战,方才爬到燕梧军副将的位置。
他不可能叛变。
而段愉辰……
他是先帝的皇子,当朝信亲王,又怎么可能投靠北凉?
细作究竟是谁……
楚凌钧神色难看到极致。这个时候,他竟然隐隐希望,是完颜睦颂聪明绝顶,神机妙算;是他疏谋少略,技不如人。
“把门打开。”
“是。”
恰在此时,帐外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太过于熟悉,是往日的床笫间,耳鬓厮磨时会听到的声音。
随后,门被推开,即便逆着光影,楚凌钧也足以认清那人的模样。他的相貌实在是过于出众,身姿高挑,气宇昂藏,亭亭如阶前玉树,璨璨如秋水春星。
然而,看着他走上前来,那张脸却是又如此陌生。
段愉辰走到床榻前落座,一如往日那般对他温和轻笑:“你醒了。”
楚凌钧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