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御街丁不同测字摊儿前,依旧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赵构、赵鼎、杨沂中排在第六位。赵构眯着眼远远看着丁不同不紧不慢地为前面人员测字,已无心听丁不同说甚么了,他满脑子皆在回想着昨晚赵鼎的禀报。赵鼎照赵构旨意,派人到临安府释放何色,不久,临安知府回报,何色已当日午时初暴病而死了!赵构闻讯,惊得无以加复,赵构回想老妇测字时,不正在巳时末么?丁不同测字如此精准神妙,能不教人毛骨悚然?赵构猛然思及三国道士于吉。昔日孙策斩于吉,众人皆不予理解,孙策道:“此人妖妄怪诞,能幻惑众人之心,他之影响,可教诸将不再顾及君臣之礼,尽皆舍弃我孙策,而下楼拜他于吉,不可不除也!”孙策年仅二十五岁,便称霸江东,见识毕竟高人一筹啊!这丁不同仪表不俗,来临安才多久?便被临安百姓顶礼膜拜,与于吉何其类似?此人不除,假以时日,岂非一呼而万应?彼时,谁人可以制他?赵构又想起日早,出宫前,他对杨沂中道:“今日那丁不同若对朕测字奇准,事后你设计将他杀了!”杨沂中大吃一惊道:“陛下怎无故杀一位测字先生?微臣还没找他测呢?”赵构知这杨沂中极好占卜、算命、测字之学,他应是知晓御街有丁不同的,只是今日宫中护卫事忙,他不得空闲。否则恐怕早来此地了。赵构沉脸道:“朕测了就行,你还待怎的?”杨沂中再不敢回话,只得去布置任务。赵构正在胡思乱想发愣之时,杨沂中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轻声道:“九爷,快到我们了!”赵构回过神来时,排在第五位的已付钱走了。赵构、赵鼎、杨沂中跨步向前,丁不同认真地扫视着三人:当中一人,年近三十,脸膛方正,额头发亮,两目有神,衣着不俗,气度不凡!左边老者年约五十,老成持重,仪表非凡!右边那位,三十出头,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膀大腰宽,步履稳健;一双眸子散射寒星,机警如猎豹!丁不同微微一笑,对赵构等三人道:“阁下三位,谁来测字?”赵鼎持重道:“我们九爷测字!”丁不同问赵构道:“阁下欲问何事?”赵构微微一笑:“我但写字,丁先生有神测,自可知我想问甚么!”丁不同略感意外:“一字有多解,问事不同,其解亦不同!此事却难!”赵构冷笑道:“丁先生号称‘扑得响’,为何在我这却响不起来?”丁不同不亢不卑道:“在下末微之技,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借此糊口而已!安有他想?”赵构见丁不同回话之时,已自动站起身来,兼之口吻谦逊,心中憎恶之感,不由减了几分。半晌,赵构才徐徐道:“我问身世!”丁不同听了,将桌上白纸、笔砚推至赵构面前:“请写个字!”赵构却不接笔,侧身从杨沂中腰上抽出宝剑,在地上用力划了一个“巾”字,写完,将剑递给杨沂中,平静地对丁不同道:“丁先生来看看!”旁观百姓见赵构举动,议论纷纷:“这位大官人,尽出难题耶,也不知丁先生能不能化解!”丁不同安然走出桌沿,认真看地上“巾”字,御街走道,皆是用石板铺就,赵构能用剑在石板上刻一个字,着实有些功力。赵构书法功底雄厚,即便用剑,那“巾”字仍如站立在石板上,极有神韵。丁不同默默瞧了片刻,退回凳边,痴痴望着赵构。赵构不耐烦了:“丁先生不说话?”“阁下此字,犯忌呢!”丁不同轻声道,似乎担忧其他围观人群听到一般。丁不同此言一出,赵构、赵鼎、杨沂中心中俱是一跳。“是何解法?”赵构脸上却不动声色。“当真要说?”丁不同依旧轻声。“但说无妨!”赵构硬挺着。“慢着!”赵鼎感觉有些不对劲,声音亦轻下来:“丁先生对我等三人说了便可!”丁不同点点头,对三人徐徐道:“阁下欲问身世,不用笔墨,却在地上写了一个立着的‘巾’字,‘巾’立地(帝)下,非‘帝’字而何?故而在下说,阁下此字犯忌!”三人听了,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赵构不甘心,又抓起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王”字,丢给丁不同。丁不同见了,脸色大变。亦不言语,低头收拾起摊儿来。一边收摊一边对其他等待测字之人道:“今日不测了,你们都回去罢!”赵构身后,尚有四位等候测字之人,听了俱是不明所以。其他围观人群亦是不解。赵构等三人亦诧异不已,赵构问道:“我写了字,丁先生怎的又不测了?”丁不同愈加低声回道:“在下说不得!”赵构等三人心中又是一跳,已然明白,这丁不同该是猜到了赵构的真实身份,杨沂中想到出宫前赵构下达给他的任务,灵机一动道:“丁先生若认为此地不方便,我们且到客栈,边喝边聊如何?我还不知丁先生有甚么不便说的呢?”丁不同拒绝道:“在下安敢?”赵构也极想知道那“王”字的解法,丁不同若愿意随他们一起,杨沂中正可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杀了!赵构心中暗自为杨沂中提议叫好,口里笑道:“我一贯喜好结交奇人异士,丁先生愿去,荣幸之至!”丁不同听赵构如此说,忙抱拳躬身道:“官人如此说,在下敢不从命?”丁不同简单将纸砚笔墨用包装了,将招牌卷起,跟在赵构三人后面,朝御街北面而去,背后有围观人群欲尾随而来,人群中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护卫亲兵拦了。众人知赵构非同小可,俱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