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在山林里迷路了。
难得的一次跟父母一次出游的机会——穿上了新裙子,长而柔软的发丝被奶奶梳理成了精致的盘发,时雨还用了点偷偷攒钱买来的唇膏,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的父母一起出发了。
这本来会是一段幸福的旅途的,然而,就因为她在队伍末尾一时的走神,这场旅行最后会以社会新闻的方式收尾也说不定。
……怎么会这样啊。
时雨实在走不动了,她年纪不大,性格也柔弱娇气,甚至都没有完整地跑下来八百米过
于是又坚持着又走了两步后,时雨“呜”的一声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她困惑,明明是景区,可这片林子又大又偏,还雾濛濛的,她连楼梯都看不到了,入眼的全是一片泛绿的灰白色。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人在吗……”她颤抖着小小呼出口热气。
空气湿冷,时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薄汗,她在原地发了会呆,茫然地听到鸟的啁啾声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到耳朵里便显得悠远而空旷,在钢铁一样颜色的林海中,那声音逐渐接近,如同哨声般尖利地盘旋在时雨的上空。
隐隐约约的、在未知的薄雾中,阴影涌动,窸窸窣窣。
“——咔嚓。”
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了。
时雨吓了一跳,脑海里慌乱地浮现出了自己小时候去秋游的经历,公园里到处都是落下的枫叶,无论是尚还带着水分的、新落柔软的叶片,还是干涸的、被晒出裂纹的叶片,都无一例外地被堆在地上。
她踏碎了无数这样的叶子和玩伴们追逐打闹,可她的耳朵里,从未如此清晰地听到过这种微小的碎裂声。
她抱紧裸露的双臂,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树林间影绰绰的微光消失殆尽,时雨能闻到一点点泥土酸腐的气息。
她忍不住瑟缩起来,保持着抱住自己的姿势,像一只行动不便的刺猬一样,蹭着往树木边靠。
……变冷了。
察觉到这种事情并不困难,不断打颤的手臂上已经起了一片应激的小疙瘩,但时雨的汗却出得更多了,她控制不住。
愈发冷臭的空气灌挤进身体,沉甸甸地压着她的肺部,时雨止不住地开始发晕,她沉闷地小声吐息,心跳也逐渐失常。
雾气漂浮,枝叶“哗啦啦”的响声连成一片。
在冷滞中,时雨的瞳孔微微涣散,她蓦然听到心脏激烈的鼓动声,某样事物来临前,她一下子瘫软在不知何时冻得硬冷的地面上,然后半低着头,迟钝地瞥到了缓缓笼罩过来的巨大身影的一角。
粗长的节肢搅动地面上纠缠的落叶,黑黄相交的圆环花纹,尖利的足刃,上面还遍布着带着细钩的毛刺,鲜明的危机感促使她尖叫,可她的身体反应不过来,只能颤抖着,留下无声无息的眼泪。
然而临近死亡的恐惧还未完全发酵,时雨身边便骤然涌过一阵能灼伤人肌肤般的热风,刮起她凌乱散下的几缕发丝。
异变从发生到结束,不过数秒的时间。
时雨哆嗦着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一截仿佛被火焰炙烤过的部分节肢就这么映入眼帘——焦黑还在持续不断地向上蔓延着。她惊恐的目光跟着向上走,终于看见了它的全貌。
——一只巨大的,黑黄相交的蜘蛛,由于口器大面积被刚刚的什么武器摧毁,具体的模样已经失真,只能看到它的体型比电影的异形怪物还要夸张。
被面前场景一激,时雨总算脱离了几近窒息浑浑噩噩的状态,黑发黑眼的女孩子打着寒颤,然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惊惶的尖叫,如同从最深的噩梦中恍然惊醒,肆意的泪水沾湿了脸颊,她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都显得惊惧无比。
“这里!!”
时雨突然听见了一声怒吼……是年轻男生的声音,无法压抑的火气从他的破裂嘶哑的尾音中透露出来,声音很近,她吓得声音骤停,浑身发颤。
“228号猎物!你们军有这么垃圾吗?!这都能放走!?”
这是另一个男生的声音,清朗的声线充斥嘲弄和同样的怒火。
“用不着你们傻逼二军在这里跳,他妈哪群东西因为陷阱训练磨磨唧唧,才出这种破事——”又是一个男生,不过这声音要更加嘶哑,也许因为他们对彼此几乎都是嘶吼着说话。
“队长……”
“草,谁怕他们……要不是维恩出手,这回都得扣分滚蛋。”
这片树林好像突然闯进了很多人,有男有女,争论声、怒吼声、呵斥声杂乱地充斥着树林的上空,时雨好像听见了机械运作的声音,还有炸响的火药声,厮打声……
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随着不断的脚步声盈满了她的鼻腔,时雨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这味道大概比木炭燃烧起来的味道还要呛人,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腥味。
她不太能闻得这种味道的,但是现在的时雨停不住抽泣,根本没办法去在意这些,虽然他们的动静听起来是有点可怕,但是……这是人群啊,现在想办法向他们寻求帮助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