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温虞第一次有了一种,原来旁人的目光与看法,似乎也没那么重要的想法。这种念头对他而言,是既陌生又遥远的。
与江耀相比较起来,或许是从小性格使然,他早已习惯活在了旁人眼光里。他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也在意自己的尊严与脸面。
每个人都在告诉他,人一旦丢了优渥富足的家境,也就从此丢了自尊与颜面。而落魄至这种境况的他,也的确在那些权贵看客面前,差点丢尽了自己的尊严与脸面。
假如不是最后那一拳,能让他心中稍微好受点,那么他大概还远不止那样狼狈。
他又想起了生活拮据的周沅,周沅没有钱也没有权势,可他依旧有自尊完整的人格。他意识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温虞鼓足勇气扬起头来,尝试着朝前迈出试探的一步。他也想像江耀那样,不去在意旁人看法与言论,不再心生任何惶惑或是畏缩。
他甚至在心中想,这没什么可怕的。与几天前的经历比起来,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那晚他没有哭着走出别墅,现在也没什么可畏手畏脚的。
他逐渐隐隐明白,人从悬崖低处爬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见过悬崖下的惊涛骇浪以后,悬崖上的风雨也会变得微不足道。
温虞看向赵二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值班经理已经闻讯赶来,是一个月前他认识的熟面孔。而曾经用面粉泼他的男人,此时正一脸洋洋得意,等着值班经理替他撑腰。
温虞心中说不憎恶是假的。但比起进门时面上难掩的怒容,他情绪中更多的是平静与漠然。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一个月前的糟心事。所以在看见熟悉的招牌时,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脚选择逃避。但在认出赵二恶劣的声音,熟悉的愤怒止不住地窜上心头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忘记。
那天的事似乎成了心底伤疤,他就像是被编入固定的情绪程序,在固定的场景被固定的人触发。愤怒深深印刻在他的身体记忆里,他不想屡次被人揭起伤疤,所以他习惯性地表现出逃避。
可温虞现在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样的人远远不配成为他的伤疤。比起掩埋这些不好的记忆,他似乎还能有更好的选择,譬如将它连根带起,不留痕迹地从身体中拔除。
值班经理对着江耀曲腰哈背,询问他对赵二的工作哪里不满。
江耀没有说话,而是看了温虞一眼。
“一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我需要他现在当面道歉。”
没有顾及四面八方而来的,那些或猜疑或看戏的眼神,也没有再表现得冲动易怒,温虞字音清晰地提要求。
值班经理回头朝赵二使眼色。
男人见状,态度轻慢而又吊儿郎当地开口:“对不起。”
瞥见他挂在嘴角的讽笑,江耀不急不徐地插话问:“只有口头道歉?”
值班经理殷勤讨好地接话:“作为对那件事的补偿,今晚两位客人的消费——”
“不用,”江耀打断他的提议,“我要一盆面粉。”
经理笑容一顿,赵二的脸色也明显变了。
但没人拒绝得了他的提议。尤其是几分钟以前,经理接到了老板打来的电话。很快有人端来面粉,放在了温虞的面前。
气氛肉眼可见地阴沉凝固起来,江耀眼眸兴味而探究地看向温虞,似乎是在等他做最后的选择。
假如是在一个月以前,或是半小时前进门时,他或许还真的会有可能,在气急冲动时将面粉泼回去。
但是现在,温虞连伸手的欲望都没有。他甚至觉得饥肠辘辘,不想再将时间耗费在这里,看向江耀的那双乌黑眼眸,也不自觉染上了轻微抱怨与不满。
江耀挑眉对上他的视线——
温虞那双漂亮的瞳孔中,除了缩小模糊的他自己,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江耀轻勾唇角从桌前站起来,“从现在开始,你被开除了。”
赵二面露荒谬与怒意,还想要与他争辩对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