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梵语往虚空沿着风的轨迹,夹杂着无比霸道高深的佛法席卷而来,宛如有狂风顷刻间朝她扑来,她柔顺的长发瞬间被掀起,红衣长袍满袖灌风,头上新戴的步摇掉在了地上——
“咚。”
尘埃微小的起舞,书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她按捺着体内被佛法激得翻滚的妖力。
年轻的僧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躬身捡起了那步摇递给书丹,他身后跟着的是林玉成。
书丹缓过了气力,她不接那步摇,只躲在林玉成身后,声音又小又濡:“哥哥,怎的有外男进了宝儿的院子?这是何人?”
那僧人把步摇放进袖袍里,他双手合稽,低眉轻呢:“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安尘,见过女施主,愿女施主安好。”
书丹盯住他,却对林玉成说:“哥哥,安尘法师为何一直看我?”
林玉成皱着眉头看那法师,心中不悦:“大师说舍妹院中有古怪,可是探出了什么古怪?”
安尘直直看着书丹,轻声言语:“姑娘身上隐隐约约有妖鬼之气,却又覆有功德金光,着实古怪。”
书丹心中一怔,这和尚到底什么来头?透过看得到功德金光,又看得出妖鬼之气?妖气就算了,那杨心可是躺在莉莉丝的盒子里,几乎是完全隔绝,这和尚到底是瞎编还是真的看出了?
书丹挑了挑眉,对着那和尚突然一笑,她从林玉成身后出来,朝他走近一步,看着他的眼睛,娇声开口:“法师大人,您瞧出了这古怪的源头了么?若是有何害处,可帮我除一除?”
年轻的法师突然退了一步,低声默念了一段梵语,他皱着眉闭上双眼,声音依旧是冷淡而平稳:“施主恐为妖邪所侵,贫僧需多日施法才可祛除妖邪。”
一旁的林玉成也惊了一跳,他面色难看:“可是与我那死了的夫人有关?莫不是她阴魂不散……”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书丹突然哭了起来:“兄长您说什么呢……该不会是我那杨嫂子……”
少女的哭声娇娇濡濡像是细腻的雨,一段一段的歇了又续,续了又停,年轻的法师双目紧闭,手中的念珠转得飞快,静心的梵语从他轻抿的双唇吐出,耳边却依旧无法遏制的听见周遭的声音,那声音像极了妖邪的魔咒,专门扰得人心神不宁。
他双目突然睁开,望见的是林家的家主垂眼轻声安慰美丽的少女,少女白皙的手紧紧抓男人的袖袍,神态言语中满是信任,孺慕之情从眼波里漫开。
温文尔雅的男人灵魂已被罪孽腐蚀得千疮百孔,隐藏在皮囊之下的是令人作呕的无尽的邪念——
他的眼睛看着绝美的少女,一半痴迷一半淫。邪,这绝对不是兄长的眼神。
安尘手中的念珠转得飞快,他盯着那位一身红衣的姑娘,看着她低声哭泣,轻声细语,她的皮囊简直是天下最高深的术法,几乎破了红颜枯骨的佛术,眼波流转间、低声娇语中氤氲着浑然天成的魅惑之术——这是一只妖狐!
他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本质,但随后又生出了疑虑,她的灵魂纯净无比,浑身的因果干干净净,身上又沾渗着混着佛意的万世功德,若是修炼得道,必将成仙。
人有好坏,妖有善恶,在他眼里人与妖并无区别,有的只是善恶,有的只是被破坏的天道平衡。
他在替天行道,天道之下众生平等。
这只妖到底有什么目的?
安尘并不想除她,他手中的佛珠不断转动,功德铸就的佛心跳动的节奏变得奇怪,他寻着千丝万缕的因果命盘的线妄想探知这变动的由头。
无果。
世上登神的命师也观不清自身的命理,菩提树下苦修的年轻僧人也只能窥探因果的冰山一角。
就像有某种奇异的预兆,功德加身的年轻法师仿佛看见了自己命运的轨迹被骤然改写,年迈的师父谆谆教诲犹在耳畔,登神的命师批命的白纸一瞬间燃起了火——
“生而佛体,命当远离尘孽,普度众生。”
灰烬在虚空里被风掀起,消散在广辽的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