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为学,有悖人伦,必将天降异象,灾乱四起,这是惩罚啊。”宋知声一路奔驰,生怕晚了唐幼清有什么闪失,直到看到好端端站在那的人,她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正巧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当即一枪扫过去,直接把说话那人的帽子打掉了:“闭嘴。”众人摸不清情况,一时被她镇住了。“一群自诩君子的小人,只会欺负一个弱女子,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这就是所谓的文人风范?”闻言众人更加沉默,关键他们以多欺少不假,可唐幼清却不弱啊……刚才那一番辩论,他们哪里占到便宜了。宋知声对他们不屑一顾,加之无人应声,怕唐幼清在这里继续受人欺负,便牵着她的手要带她离开,正好与急急忙忙追过来的宋伊撞在了一起。宋知声带着唐幼清躲过宋伊的人肉攻击,不悦地看着她。宋伊被她看的心虚,只能尴尬的赔笑。唐幼清在她们二人间看了个来回,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俩人的手,她用手指悄悄挠了挠宋知声的手心,低声道:“阿声,你别怪宋伊,她也是怕我吃亏。”“哼。”唐幼清开口,宋知声没再发作,她冷哼一声,也不看宋伊,带着唐幼清就这么走了。“这……这不是庆阳候府的岳夫人吗?”一人看宋知声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岳茂行的正室。习武之人耳力都会比常人好些,所以纵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宋伊还是听见了,她恶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人后,才转身去追宋知声二人。“嘘,你不要命了。”那人的同伴看到宋伊的警告,赶紧拦住那人继续说下去的势头。直到宋伊走远了,他才感慨一声:“我看呐,这女学是办定了,你没看这位都来了吗。”“啊?”“岳夫人,可是扬武将军宋骥的亲妹妹,岳夫人出现就代表将军府站队了,咱们区区小官可抵不过将军府,还是少掺和的好。”旁边有一人眼热,故作不屑的样子,“哼,什么将军府,小心树大招风,乐极生悲。”21遽变来的时候一路纵马太过惹眼,走的时候宋知声便和唐幼清一同乘马车回去。到了侯府门前,宋知声跃下马车,转过身准备扶唐幼清下来,就见浑身浴血的宋离挣扎着向她走来,一颗心顿时吊了起来。“大哥!你怎么了?”宋离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把短剑从斜后方刺穿了他的右臂,石青色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的发红,宋伊见了大惊失色,大哥武功高强,她从来没见过他伤得这样重。宋离一路上撑着过来,就是为了给宋知声报信,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宋伊一扶住他,他就卸了力,“今日宋将军祭奠宋夫人回来,在将军府门前遇到一群羽林卫说将军谋反,把将军带走了……他们人太多,属下无能,没拦住,只能先回来报信……”宋知声如同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从都到脚都麻了,谋反,怎么会是谋反。好在唐幼清还有理智,她让宋伊把宋离带进府里疗伤,“阿声,别慌。兄长不可能谋反,这可肯定是误会,我去宫里求皇上,你先去兄长那里探探情况。”宋知声咬牙点头,兄长被人陷害,她决不能自乱阵脚。“唐女官,你还是回去吧,皇上说了,是不会见你的。”德公公看着在殿前跪的摇摇欲坠的人,心中难免起了怜惜。“谢谢公公的好意。”唐幼清面色惨白,却依然是那么彬彬有礼,“请公公帮我问一问皇上,倘若唐幼清今日死在这里,是否能平息天子之怒。”德公公闻言吓了一跳,他虽然不知道唐幼清的身世,可知道皇上对她是特殊的,断然不会就这么让她死了,他赶忙进去传话。果不其然,德公公再出来,对唐幼清愈发恭敬:“唐女官,请吧。”唐幼清谢绝了德公公要扶她的好意,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向殿内走去。甫一进去,整个人就磕在了地上,疼得她直冒冷汗,“皇上,宋将军忠心为国,日月可鉴,皇上切勿听信谗言,以免伤了臣子的心啊。”轩辕信一脸阴沉的看着她,还在计较刚刚被她威胁的事情,“此事朕自有决断,你不必劝。”眼见他油盐不进,心意已决,唐幼清心下着急,向前膝行两步,“皇上,你绝不能杀他!你若杀了他,就成了昏聩之君!”“大胆!”这句话可触犯了轩辕信的忌讳,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竹简砸向唐幼清,将她的额角砸出了血,他愤怒的指着唐幼清,“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这跟朕指手画脚,你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是不是!”唐幼清半瘫在地上,悲哀的看着轩辕信,他是一个有计谋有抱负的天子,十年之后也许会成为一代明君。可惜他现在太小了,他太害怕功高震主,太忌惮宋骥的存在了。只有血和泪的教训才能告诉他,盛文衰武,必乱。可凭什么这个教训,要让宋骥和宋知声付出代价呢?宋知声又往天牢守卫的手里塞了一大包银锭子,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官爷,你行行好,我就进去说几句话,绝不给您惹麻烦。”守卫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心里满意,面上仍不情不愿的凶道:“你快点哈,这里面关的可都是犯了朝廷重罪的人,耽误了办案,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是,是。”宋知声赔着笑应声,心里焦灼万分,却丝毫不敢显露。直到守卫耍完威风,才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进去了。宋骥被关在最里面,短短一天之间,就从人人爱戴的大将军,变成了形容枯槁的阶下囚。许是来的时候反抗的过于激烈,白色的囚衣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宋知声一看见他,便扑在牢门上,哽咽出声:“兄长……”宋骥看到她先是一惊,随即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到她面前,虽然他竭力掩饰,可还是能看出他走路姿势有些不对,想来是腿断了。“阿声乖,这里又脏又乱,不是你一个女子该来的地方,你早些回去,别让兄长担心。”这次回京,因为岳茂行和唐幼清的事情,他们兄妹二人每次见面都难免争吵,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平静相对。宋骥顿了顿,缓缓把血迹斑斑的手放到了宋知声的头上,“等兄长出去了,给你买糖葫芦。”宋知声顿时泣不成声,兄长还是那个内心十分温柔的兄长啊……送走了宋知声,宋骥又静坐了半晌,从衣服里拿出了自己藏起来的一个小玉瓶。精致小巧,很好看的瓶子,用来送他上路可惜了。从他被打入天牢起,一共有三个人来看过他。第一个是杜仲叶,一来便说相信他是被陷害的,要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朝中百官听闻他出事,皆避之不及,没想到唯一一个替他说话的,竟然是和他斗了半辈子的杜拾遗。第二个来看他的是轩辕信,他大抵知道自己这次入狱,与那个不怎么和自己亲近的外甥岳渊嵉有关。也许是心虚,轩辕信来了之后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只留下了这个小玉瓶和一句话。“你若自裁,可换将军府和庆阳候府平安。”第三个来的就是宋知声了……阿声,对不住了,兄长这次,怕是要食言了。碎玉染血,情深不寿,凡尘故梦,皆为虚妄。宋骥躺在一堆枯草上,口鼻中不受控制的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站在不远处,他伸手去摸,却怎么也碰不到,映涟,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吗……我把咱们的儿子养的很好,我好想你……一代名将就这么在一滩血泊中,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没人知道他死前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