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幼清赶忙放下手中的书,接过妆奁打开一看,发现是几只精巧臂钏。早就听闻西域女子热情奔放,骄傲于展示自己身材的完美修长,喜好带臂钏,今日得见这般手艺,真是令人惊叹不已。“这等小事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何必劳烦淑尤亲自跑一趟。”“也没有。”宋知声感觉脸上发烫,她强装镇定地解释,结果话一出口就觉得漏洞百出,“我来练枪,顺路带过来的,不费什么事。”唐幼清看了看她身后,说是练枪却连枪都不带,她看破不说破,只点头道谢:“多谢淑尤一片心意,那晏晏就恭敬不如聪明了。”听到她的自称,宋知声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之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么一听,这个名字当真是有些羞耻啊。侧过身去不敢看她,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当年和岳茂行相处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容易感到难为情啊。“那,那你明日就带着这个吧,我,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唐幼清回话就背过身走了,连大氅都忘了拿,只余下唐幼清看着她有些同手同脚的背影感到有些为难,二公子的开笔礼,她带臂钏不太合适吧……可是宋知声人都走远了,无奈的叹气,淑尤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虽然觉得为难,可唐幼清第二日还是把臂钏戴上了,她坐在镜子面前上妆,嘴角挂着无奈又透出几分宠溺的笑,她好像还是一点儿都拒绝不了宋知声,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见不得她失望的样子。难不成真是心有灵犀,她刚想到宋知声,宋知声便来了。她愣愣的看着宋知声,眼神好像在问,这种日子她不呆在前院待客,怎的跑到这里来了。“岳泓峰那小子几日没见,想你的紧,昨日听我说你会参加他的开笔礼,今儿一大早就催我过来,被他闹得烦了,便过来看看。”宋知声解释道,极其自然的顺手接过了春香手中要为唐幼清点鹅黄的笔,行止轻柔,一笔一划都是认真。日暖风微,随着她的动作,隐隐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好了。”宋知声放下笔,细细打量起唐幼清,开始欣赏自己的杰作,不错不错,许久未画,技艺没有生疏。拍了拍一动不动的唐幼清,“发什么呆呢。”刚刚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她都舍不得出声打破,唐幼清终其一生所求的,也不过是眼前这个人和这一片宁静罢了,可她偏偏求不得,不能求。“没什么。”唐幼清站起身,冲宋知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眉眼含俏,顾盼生姿,额黄侵腻发,臂钏透红纱,衬得她更加明眸善睐,玉润珠圆。一时间让屋子里的人都看直了眼,宋知声呆了片刻,待看到春香直愣愣的眼神时,她感到一阵不爽,抬手将横杆上的大氅盖在了唐幼清身上,把人包的严严实实的,“你穿的太少了,捂严实点,免得再生病。”唐幼清不明所以,屋子里放了几个火盆,她一点儿都不冷啊。“主子,木先生到了。”宋伊在外面大声的喊着,自从上次撞破了主子的好事差点被杀人灭口,她可再也不敢乱闯唐幼清的屋子了。“我们走吧,开笔礼要开始了。”宋知声被宋伊的喊声弄的嘴角抽搐,她之前是怎么觉得宋伊率性可爱的……二人往前院走着,还没进正厅,就与刚从老夫人那里出来的宋夫人撞到了一起。宋知声许久未见母亲,喜形于色,宋夫人看到女儿也很是高兴,再加之前几日刚收到大儿子要回来的消息,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的。唐幼清随宋知声向宋夫人行了礼,刚起身,就听到宋夫人对她说:“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啊。”“母亲你认错人啦,我在这儿呢。”宋知声有些尴尬,她对唐幼清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家慈早年看书伤了眼睛,把你认成我了。”宋夫人但笑不语,她有些疑惑,细细思索后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们二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她们二人解决吧,便没有点破。“小可来迟了,让各位久等,是小可的不是。”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木浮生出现在了人前,布衣青衫,长身玉立,好一个美髯公。宋知声上前几步,行了个拱手礼,足以见这位木先生的特殊,“既然木先生来了,那我们就开始吧。”“都是因为我,误了二公子的开笔礼,惭愧惭愧啊。”这位木先生也不拘束,坦坦荡荡接了宋知声的这一礼,口中说着惭愧,行为举止却无半点惭愧之意,看着好生无礼。“木先生说的这是何话,经师易遇,人师难遭。”宋知声却丝毫不生气,派人请木先生之前她就打听过这人的古怪脾气,她笑着招呼岳泓峰过去,介绍道,“峰儿,这位是木浮生木先生,以后就是你的启蒙老师了。”唐幼清看着本想悄悄凑近她的岳泓峰被点名叫走,那委屈的模样让她好笑。她躲在人群中打量着这位木先生,没想到他竟自号木浮生,木槿昔年,浮生未歇,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真是个有趣的人。“正衣冠。衣冠正,事理明。”“点朱砂。开天眼,明心智。”“击堂鼓。鼓声响,耳聪慧。”在傧相的呼喊声中,岳泓峰一步一步的做着动作,虽然生疏,却始终没有出差错。宋知声感到很欣慰也感觉很奇妙,时间一晃,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她不禁想到自己长子岳渊嵉,那孩子自小因为身体原因养在外面,连开笔礼她都没能参加,也不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了。“启蒙描红。木先生,请吧。”虽然木浮生刚进来的时候表现的略显轻浮,可是随着一道道流程下来,他也变得慎重其事起来。岳泓峰一脸崇拜看向他的样子和记忆中那道身影重叠起来,他还记得那人说,为人师表,当谨言慎行。他面上肃然一片,心内却苦笑难言,放荡不羁本是他的天性,自我约束却是她带给他的馈赠了。走到岳泓峰身边,非常耐心地指导他写下了“人”字,这是要他知道做人首先要堂堂正正地立身,要像“人”字那样顶天立地。然后随着“启蒙教育”的呼和,他要给岳泓峰讲人生的第一堂课。本来这种时候为了避免遇到突发事变,是该先生有提前打好的腹稿的,可他素来不拘小节,想了许久,还是决定随性一点。反正侯夫人请他之前肯定打听过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二公子,也许以后你会遇到纷纷扰扰的事,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跟你讲不同的道理。可是你要记住一点,人生在世,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这样的话对现在的岳泓峰来说还太过深奥,他只能听个一知半解,可木浮生依然要说,如果当年有一个人能告诉他这样一番话,他也不会走这么多的弯路。短短一句话,道尽了他的一生。仪式的最后,岳泓峰将写着自己美好愿望的条幅系在红绳上,挂到了古榕树上,预示着美好心愿将来必将实现。“封存心愿,开笔礼成。”仪式完成后,宋知声招呼众宾客参加宴席,来客多是些近亲,也不用太过拘礼。人来人往,唐幼清总是那么的显眼,她本就形貌昳丽,气度出尘,又没有盘头,以至于来往宾客都误以为她是谁家的姑娘,求问之人更是多了起了。宋知声向左迈前一步,不着痕迹的挡住唐幼清,回身瞪了她一眼,心想还好来时给她捂的严实,不然这会儿岂不更招人惦记。这属实是迁怒了,唐幼清被这一眼弄得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淑尤不快。11佳节又三日,冬至便到了。冬至亦称冬节、交冬。曾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自古以来,宫廷和民间历来十分重视。白日里由宋知声主持祭祀家庙贺冬,给家里的下人分发了新衣服,人人脸上带着喜色,任谁不称赞一声侯夫人贤淑,一派气氛好不热闹。自岳茂行去世后的压抑气氛总算是消了许多,这候府,也算是喜庆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