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矜没理会,兀自策马,悠悠地踱进了城门。
“喂……”秦鉴澜回头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那帮人,“你也不喊他们起来的?”
“鉴澜你知道么?”贺子矜坐得高高的,忽然轻声说,“人对自己的认知清晰,想要安然无恙,在哪就要有哪的样。皇城和宿州都城,于我而言,并无本质的不同。”
似乎在踏入宿州都城的刹那,他重归故里的欣喜,瞬间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秦鉴澜看不清的忧思。
贺子矜想,她没经历过这些,断然不会懂。
秦鉴澜果然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摇了下头,刚想继续说,街上迎面跑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啪地一下跪在马前。
贺子矜皱了皱眉,却没拉住马,任由小黑向前走去,眼看着就要踩在小童身上!
“喂喂喂!”秦鉴澜吓得一拉缰绳,“你这是干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善解人意的小黑往旁边一蹭,躲开了地上的人形。
“你看他的样子,像是平常人么?”贺子矜牵着缰绳,却没表现出半分惊慌,玩味地笑说。
秦鉴澜定睛一看,小男孩稳稳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这才疑心顿起。
男孩抬起头,清秀的目光对上他们,开口竟是流利的皇城普通话:“恭迎七太子回宫!大君料事如神,早已在宫中设宴,接七太子回家!”
“想不到想不到,你表面平平,还是个太子啊?”秦鉴澜一听这话就乐了,笑呵呵地推了贺子矜一把。
贺子矜却不笑,也没低下头看小男孩,坐在马上,神态倨傲地问:“父亲为何让你来城门恭迎,就因为你剡话说得好么?”
“七太子谬赞,”男孩笑眯眯地牵过缰绳,“请随我来。”
“你们这是……”秦鉴澜刚想问这又是什么情况,蓦地想起入城前贺子矜对她说的那番话,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三人之间彻底陷入沉默,一路穿过街道,走向流光溢彩的殿宇群落。
四下样式简易的民居,屋檐下都挂上了挑亮的灯笼,橙红的烛光,映照得街巷的每一扇木门亮闪闪的。余下地方却一片幽幽的黑色,说不出的诡异。
你家这是,在设鸿门宴么……秦鉴澜觉得气氛沉闷,不由得在心中吐槽。
黑马一近殿宇,背着长刀的侍卫立即拱起手,无声地从两旁退下。进了宫门,秦鉴澜才发现,实在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
男孩从宫门后取过一盏油灯,提在手上,照亮了马前的宫道。
秦鉴澜眨了眨眼,尽力看清黑暗中的建筑。
囿于地势,宿州皇宫盘踞山丘,看上去比剡宫小一些,建筑风格也像缩小版的剡宫,建筑外形上又稍有不同,似乎加入了一些秦鉴澜说不清道不明的北疆元素,比如上头彩绘着的,隐约像是狼群和狮子一类的凶兽。
“一会进入殿内,”贺子矜趁着男孩在前面走,忽然伏在秦鉴澜耳边,许久没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你先别急着说话,看看形势。还有……按照宿州风俗,大君的儿子一律称为太子,无论是否为储君。”
“明白。”秦鉴澜抬起头,仰望着最高大的一处建筑,同样低声回答。
还没走入大殿,已经能听见鼎沸的人声,热闹地回响在空气中。连带着美酒的香气,被夜风裹挟着,飘向马背上的两人。
秦鉴澜恋恋不舍地猛吸了一口珍馐的香气,不由得回想起数日之前,她一睁开眼,崩溃地发现自己穿越到了真千金身上。那时回过头,有人顽劣地笑问:“你以为,是松树在说话吧?”
贺子矜抿着唇,看起来不像是和她想到了一块。
天幕沉沉,与光辉熠熠的大殿,形成鲜明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