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她回过神来,上前看着贺子衿,“你这十三年是不是一直在皇城,没去过外面的这些镇子?”
“是啊,我出皇城都得由官员核准的,”贺子衿一脸无奈,“要不然我早就跑了。”
“有没有可能,”秦鉴澜托住下巴,“镇子这种地方,级别太低,压根不可能有朝廷钦差的官吏?”
虽说她不是专业的,学校也不教这些,但她小说看得多,隐约还能记起权不下乡里的观念。镇子里面,最有话语权的,应当属地方豪绅吧?哪来的镇长?还是说这本小言的作者也没多加考究,写了镇长也就罢了。
贺子衿拊掌:“好像是。朝廷给我小时候指派的先生,大概说过这些。不过他没说太多,我也记不太得了。”
“成了!”秦鉴澜一拍手,眉飞色舞道,“冒任朝廷官员、私自收取苛税、欺压地方乡里。这几条加起来,能把折子送到皇城那边吧?”
“说得轻松,”贺子衿看了她一眼,“你可是连这位镇长的面都没见过。”
“现在不就可以见见?”秦鉴澜心中一动,凑在贺子衿耳边。两人窃窃私语,约定了一番,如此这般。
她太过投入,以至于过路人看着这小女子还在大街上,就这么靠在玄衣男子耳边,纷纷掩面,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日沉西山,讲茶堂走进一名貌美女子,罥烟眉微拧、剪秋瞳中水光潋滟,拧着身段,表情如怨似泣,依然煞是好看。
与兵痞的着装同出一辙的杂兵分列走道两侧,把着手中的长缨枪。自她走进讲茶堂的刹那,眼珠齐刷刷地转过来,都看着她似弱柳扶风,小步走到阶下。
檀木桌后,长□□诈的所谓镇长,眯起小眼睛,目光几乎要黏在她身上:“就是你砸破了镇上的鼓?”
气质脱俗的民妇,小声啜泣着行至近前,抖抖索索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冤枉啊……”
四五十岁的发福男人,胖手摸着颌下稀疏的长须,沉厚的声音问道:“本官从未在镇上见过你,如今击鼓鸣冤,所为何事?”
这民妇除了秦鉴澜,还能有谁?
但见她在胸前绞着双手,娇声道:“民女随夫入皇城探亲,昨夜初至贵宝地,想着落脚歇息再走。怎料夫君他纨绔成性,今早在孙三娘家的客栈打我,还把人家客栈整得一团糟,大老爷可要为我做主呀!”
一番话下来,听得她自己心里都想转过头去,一巴掌拍到半个时辰前拉着贺子衿,述说心中计划的自己。
喜的是如她所料,油腻男就吃温软娇弱的这一套。男人猪猡般的小眼中透出精光,贪婪地盯住她难以被粗布衣物掩盖的窈窕身段,嘴上还推却道:“这这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呀。你费了那么大劲击鼓鸣冤,就想说夫家打你?”
秦鉴澜抽抽噎噎:“那会正赶上老爷的手下,在客栈收取税钱,我为了躲避夫君只好躲在他身后。怎料夫君一气之下,砸我的东西,砸到了他头上。”
油腻男眼睛一瞪,啪地把惊堂木按在檀木桌上,暗红的官服下泛开肉的波纹:“我就说我的人怎么没回官府,原来是被你这毒妇害了!”
秦鉴澜故作紧张,惊叫一声扑倒在地,磕了个头哭着喊道:“大老爷可要为我做主!”
“不过,”见她柔弱至此,油腻男露出满意的神色,小眼珠一转,“怜你也不是有意,起来吧。可惜你的案子,本官断不了。哪能有官,来断家务事呢?除非……”他舔了舔嘴唇,暧昧地盯着秦鉴澜,心思不言而喻。
秦鉴澜强压下心中的恶心,左右张望了下两旁的小兵,上前一步,露出为难的神色:“大老爷,夫君他跟我置气,说我要是敢跑来报官,他也就不管我了。人,就在客栈,不如老爷跟我过去,看看他下手的证据?”
随即她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大老爷,我夫君生性纨绔,你可得治治他,最好能多罚些银钱,让他没钱再去皇城的绮红楼!”
“哦?”油腻男摸着稀疏的胡子,似乎来了兴致,“坐拥如此美娇娘,也不着家?”
秦鉴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还好油腻男色令智昏,走下台阶,领着她往讲茶堂外走,还摆手示意旁边的卫兵不必跟来。
圆滚滚的身子艰难挪动着,秦鉴澜跟在后头,心脏犹如一阵密集的鼓点,紧张地跳动着。
她的角色已经完成得十拿九稳,就看门外的贺子衿了!
刚脱离那帮手举长缨枪的杂兵,秦鉴澜就撩起布衣的下摆,趁油腻男不注意,狠狠往他膝弯踹了一脚。
油腻男闷哼一声,向前扑倒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银纹玄衣的身影从天而降。
贺子衿一举坐上他的脊背,双手牢牢按住粗壮的脖颈。
不枉他起初就憋了一肚子火,还蹲在房顶上被蚊虫叮咬了这么久,总算是一击制敌!
秦鉴澜抬起白皙纤细的双手,整了整衣襟,嫌弃道:“把人拉回客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