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宜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陆思慧却难得没留神那边的好戏,她正低着头,耐心地舀着蛋羹,一勺一勺喂给旁边已经五岁多的儿子。
倒不是她过于宽纵,只因她这个儿子先天不良、发育迟缓,如今也就会喊声爹娘,话都说不全乎。
也就冬至是大节,否则她也不会带儿子出来。
沈兰宜扭过脸,见小孩儿的眼睛追着自己的耳坠子,都不看母亲手里的勺儿了,于是拔了这边的耳坠,伸手拿着摇啊摇,逗他把视线挪回去。
“瑞哥儿瞧着个头儿见长,”她笑道:“这小拳头,瞧,要跟我抢小宝石呢。”
面对自己的亲子,陆思慧脸上一点刻薄的影子都找不到了。她目光柔和,连高耸的颧骨都显得温柔下来,“见长就是好事了,也不求他有什么出息,总归娘在,少不了他一口饭吃。”
这孩子看着就是个难长大的,是以也没敢给他序齿进族谱,怕老天知道了反而把他收了去,家里只给他取了个小名,阿瑞。
沈兰宜托腮,摇着耳坠子逗小孩儿,有心宽慰,却无法开口。
前世,谭清成和陆思慧这对夫妇遍访名医,竟真的叫他们找方子治好了阿瑞。只不过那时他已经十岁上了,这不足之症怎么也难以弥补。
其实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了。谭清让这个大哥性子呆板,唯一的爱好就是莳弄花草,而陆思慧精明干练,才是二房真正拿事的人。
谭清让不喜这对兄嫂,大概是觉得他们粗鄙,一个胸中毫无韬略,一个眼里只有银钱。
因为他的缘故,前世沈兰宜一直和陆思慧很疏远,可她现在想来,自己从前过得那么憋屈,但却从未真的在这个精明的大嫂手上吃过亏,反倒是理应离她更近的大房几位,在她不断烧尽自己的路上,添了不少柴火。
这一辈子,没有必要依丈夫的喜恶来选择。
沈兰宜心里暗自有了打算,一面逗着阿瑞,一面试探性地同陆思慧道:“大嫂,京城的医师总不对路,或许该去其他地方找找,天底下这么多大夫,说不准哪就有能治的呢?”
“不敢抱有希望,”陆思慧难得地叹了口气,语气却是平静的:“省的日后失望更多。”
沈兰宜还记得大夫姓甚名谁,却无法说得更直接。
——他们找了那么多良医都不见效,若她随嘴一说就有用,恐怕惹人生疑。
她暗自道,或许可以想办法,替陆思慧把方子或者人找来。
一来,可以早些治好阿瑞的病,二来……沈兰宜悄悄瞅了陆思慧一眼。
二来,她也确实存了笼络人心的心思。
这位大嫂不掺和谭家的烂摊子,自己的小日子却经营得有声有色。
她还记得前世时,有一回她替谭清让张罗太后生辰时要送的礼,花大力气弄来一尊玉佛,到后来才知道,她找的那玉器铺子,背后的老板,就是陆思慧。
她花了无数心血经营不属于自己的生意与人际关系,到头来还要看人脸色。倒不如像陆思慧多取取经,学一学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
——
晚间,谭清让回来得挺早。
算起来已经有好几日没打过照面,沈兰宜微微一惊,她放下手中的绣绷,起身道:“三郎没多喝几杯吗?回来得这么早。”
女眷们不饮酒,许氏身体不适走后,其他女眷陆陆续续也离席了,男人们却是有话要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