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谭清让不太关心后院之事,但知会还是要知会一声的。
只是这几日,谭清让都回来的极晚,稍作盥洗便歇在书房,翌日又在沈兰宜敬香请安之前就离开了,愣是没让她找到一点插话的机会。
沈兰宜不清楚他们谭家父子运作官职到哪一步了,一时间也不打算凑上前去讨这个嫌。
好在,约莫一旬后,在沈兰宜正为汤饼铺顺利开张而雀跃的时候,谭家上下,也洋溢起了喜气洋洋的氛围。
——谭远纶重回吏部,而谭清让这个一甲进士,也终于顺利归入了翰林。
祭拜过祖先,晚间又热热闹闹地办了场家宴小庆。回去之后,沈兰宜与谭清让同行,便想把先前吴语秾同傅二的事情和他说了。
果不其然,谭清让连眼皮都懒得抬,他截断话茬,道:“你是正室,这些事由你操持就好。”
沈兰宜坚持要说。
直到等她把话说完,谭清让才终于看了她一眼。
“母亲……虽未强逼,但那女子家中危难,这时以银为诱,难免落人话柄,自害自身,”他稍加思索,而后不无赞许地道:“你做得不错,是该放出去,我不缺女人。”
原来是担心污了自己的官声……
沈兰宜顿了顿,又道:“我不如郎君思虑得周全。三郎,那何日迎剩下的那个吴氏进府?三日后便是吉日,不知可方便。”
与他仕途无关的事情,谭清让明显就要敷衍很多,他随口道:“你安排就是。”
沈兰宜应下,心里却默默记下了他此刻的表情,心道,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呢?
三日后,一顶红色的小轿进了谭府。
通房而已,不需要操办什么,丫鬟们提前把她那一间屋子拾掇出来,铺了新褥子,往窗上贴了点红纸便了事。
沈兰宜端坐庭上,喝了吴语秾这杯茶,没有刁难,没有寒暄,只是道:“三郎今日事忙,不过晚间会回来。”
她瞥了一眼吴语秾脸上足以遮蔽掉她好颜色的脂粉,提醒了一句,“晚上不必画成这样。”
有这样像的眉眼,已经够了。
许是正式入府做了小,今日的吴语秾看起来远没有先前那回松弛,她低着头,道:“多谢夫人提点。”
沈兰宜摆摆手,让丫头带吴语秾去她的住处了。
吴语秾走后,沈兰宜还是有点心烦意乱,却不是因为多了其他的女人,而是又想起了馥香楼的那一眼。
想起了方雪蚕,想起了她自己。
把女儿关进绣楼禁闭,用无边的寂寞逼她“磨性子”,这是时下很多家里惯用的伎俩,但基本上关个个把月,女儿妥协了,就会被放出来。
像沈兰宜这种,被连续关了三年的,几乎没有。
她太犟了,如何都不肯就范。身为女儿已经比哥哥弟弟少那么多自由了,她不想要连保有自己脾性的自由都没有。
她绝食、砸烂绣楼里所有的东西、攀上高处的窗户夜半高唱……
沈家不会纵容女儿的野性子,但也不舍得养这么大的女儿就平白折了。沈兰宜抗争来去,换来的是绑在椅子上强行喂食,撤掉所有的桌椅板凳只留一张床,木条封死所有的门窗阁楼。
等到她再也受不了漫长的孤寂,开始服软,沈家犹觉得这个女儿还是需要教养,硬生生多关了两年。
出绣楼以后,沈兰宜终于开始学会按着世俗的规训,一点点摸索着能让她活下去的路径。
求生欲战胜了所有的一切,她麻木下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少些痛苦。
如果不是方雪蚕的死点醒了她,沈兰宜想,她连那一把火也等不到,怕只会在另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浑浑噩噩地死去。
这一世……就像她能给傅二娘另一条路一样,她或许有机会循着火光找到她。
“夫人……夫人!”珍珠喊了好几声,沈兰宜才堪堪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开来。
她摇了摇头,把杂念都甩了出去,而后问珍珠道:“先前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得如何了?”
珍珠答:“正打算回禀夫人呢。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都有自己的家丁护院,既不太需要镖局这一行当,也不太信得过外人。镖局虽有,但大多名不见经传。得在商运发达的地方才多些。”
珍珠又零零碎碎说了几个镖局的名号,沈兰宜认真听着,心里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拿主意。
谭家自然有家生的健仆、雇佣的护院,只是这些人不会听她号令,与她而言毫无用处。
她其实不止有心雇镖局做事这么简单,她更希望的,是这个镖局能跟她姓沈。
不然日后局势一乱,手底下无人,金山银山也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