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慕姻看了一眼病榻上的父亲,却见父亲脸色还是异常不好,但若说中毒的迹象当真看不出来,瞧着更像是普通受寒病重。
她拧了拧眉,心中忧虑止不住的翻滚。她出生之时,母亲便去了,是父亲一手把自己带大,且对自己疼爱有佳。
如今昔日里那个如山般坚硬高大的父亲,却虚弱地病倒在榻,昏迷不醒,姜慕姻心里闷疼不已,手脚冰凉如水。
“神医,求你救救父亲。”
沧鹤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姜慕姻,眸中情绪复杂,半晌却还是叹了口气,道了声:“丫头,先起来吧。”
杏儿急忙把姜慕姻扶了起来。
沧鹤也随之站起身来,走上前,在床榻边上看着脸色青白的姜齐渊,沉默片刻,才叹道:“不是老夫不救,而是姜国公这毒当下的确无药可解。”
“此毒应该乃姜国公年轻时就染上的,幸得涉入不多,毒性发作也慢。加上姜国公常年习武,身强体健,也才得以撑到今日,如今不过是还靠一口气强吊着,而后恐时日不会多,这府里还是先准备着后事吧……”
沧鹤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把姜慕姻彻底说哭了。
看着女子跪趴在床榻前,眼泪夺眶而出,紧握着她父亲的手,纤柔的身子颤个不停,俨然几近崩溃,沧鹤才幽幽从自个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递了过去。
姜慕姻见之一愣,随即心下一喜,急忙双手接过,又听得沧鹤开口道:“这里头的药丸,总共有七七四十九颗。现下先给姜国公服下一颗,连服三日,三日后他必醒。若日后国公大人毒性再犯,昏迷晕倒,只需按此法,一日一颗药丸,便可醒来。”
姜慕姻垂眸看着手中的白瓷瓶,手紧了紧,对上沧鹤轻声问道:“那……若是药丸用完了呢?”
沧鹤看着榻上的姜齐渊,眸光幽深,不知想到什么,半晌才低下头看着趴在床榻边上忧心忡忡的女子,缓缓开口道。
“小丫头,你要记得你父亲中的这毒本便无药可救,是在耗着他身子的精力。有朝一日精力耗光了,这人也就该去了。”
沧鹤顿了顿,看着病重的姜齐渊,又叹了一句:“姜国公也委实算是命硬了,能够撑到这把年纪。而老夫这药,已然是强行在和阎王爷抢人……若药丸用完了,便该随天命了。”
姜慕姻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只觉仿佛巨石压在了自个胸口,难以喘过气来,杏儿在身后看得女子跪倒在地上,一张小脸惨白,两行清泪缓缓滑过白皙脸颊,掉落地上不见踪影。
杏儿心里揪得生疼,忙又蹲下身去,扶着姜慕姻的肩,轻唤了一声“小姐……”
却见女子很快摆了摆手,自个拿起锦帕擦了擦泪珠,而后朝她宽慰一笑,又冷静地命人拿水上来侍候姜国公用药,已然敛住了自己情绪……
沧鹤摇摇头,心中叹气,却不再多言半句。
自当年那事后,他行医救人……便宁愿把话说得狠了些,也不愿再给人留半分希翼……
*
因着沧鹤不愿受拘束,这既然已经给了姜国公治了病,用了药,便要离开国公府了。
姜慕姻知道神医肯出山治病,已是极给面子,她虽有心要留,但知晓此人脾性,便也不敢多劝。
临行前,姜慕姻不忘命人给沧鹤备了一辆马车,车上金银珠宝无数。
杏儿原本想像神医这等道骨仙风的不羁之人,应该会视钱财一类为身外之物,甩袖推拒离开。
但不料沧鹤却二话不说就点了头,还问了句,能否把珠宝都换成金银,他老了腿脚不利索,懒得再去当铺兑换……
杏儿当时嘴角狂抽,但无奈自家小姐笑着应下,她便只能照办。
姜慕姻亲自送沧鹤到了国公府后院的垂花门,再往前是前厅,姜慕姻不方便出去,便让一同的沈福好生把人送走。
吩咐完后,姜慕姻又跪地,对着沧鹤磕了一头,谢他救父之恩。
沧鹤倒是很快把姜慕姻扶了起来,没再多说其他,只道:“有缘再会。”
言罢,他便随沈管家往前头走去,姜慕姻便也转身,准备回后院。
谁知刚迈了一步,又听得身后的沧鹤突然朝她喊了句:“小丫头,三日后姜国公醒来,记得派人告诉霍将军一声啊!”
姜慕姻转过身来,就见沧鹤站在垂花门下,悠悠地抚着白须,笑着说道:“也替老夫与他说一声,他当年的救命恩情,老夫已然悉数还完了。今后啊,莫要再威胁,还说老夫忘恩负义——”
姜慕姻一愣,怔怔地颔了下首。
沧鹤这才笑着大步离开。
庭院里,女子静静站着,一袭委地粉裙,杨柳细腰,绰约多姿。
她垂着眸,卷翘睫毛轻颤,神色微凝,半晌,女子粉嫩唇瓣儿轻轻一抿,眉心卷起。
忘恩负义?
所以……
她是不是也还没有好好答谢他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