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将黑袍的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整个人阴森森的,叫人看得浑身发凛。他手中拿着一只貌丑的蛊虫,正引着它爬到萧景珩手腕上吸食着什么,从他的打扮和医治手段来看,这人多半便是萧景珩口中的巫医夏泽了。在他的医治下,原本满面倦色的萧景珩,此刻却血气充盈,看着精神了不少。医治毕,夏泽整理药箱时沉声叮嘱萧景珩道:“皇上内里虚亏,需得静养方能补回缺损的元气,这段时日是断断不可操劳,上朝更是万万不可。”萧景珩经了今日一事,哪里还敢不遵医嘱?“朕知道了。今日辛劳你,先退下吧。”夏泽走后,昭华缓步行至龙榻沿坐下,板着脸微有不豫地说:“萧郎如此不拿自已的身子的当回事,也是不在乎臣妾了吗?若萧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要臣妾怎么办?”她关心极了萧景珩,闻听萧景珩病情反覆,也是将她吓得不轻,这会儿坐在夫君面前,情动心肠,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萧景珩心疼地扬手替她拭泪,忙道:“此事乃朕自大,是朕不好。昭儿莫哭,朕答应你,日后定会好好养着身子,不叫你担心。”“当真?”昭华抬起晶莹的泪眼,忧心忡忡地看着萧景珩,“可萧郎心系天下,哪里能放得下朝政事?”萧景珩道:“国事是不可耽误,所以朕想让太子代位监国。”“承煜?”昭华惊讶地瞪大了双眸,连连摇头道:“承煜才六岁,他如何能担此重任?”萧景珩牵起昭华的手,在掌心徐徐握紧,“朕知道。所以朕打算,让你垂帘听政。在前朝,你听了什么便告诉朕,朕会教你如何处置,隔日你再代朕将旨意传达下去。”昭华费尽心思掏空了萧景珩的精气神,为得就是一步步蚕食掉他手中的实权,得萧景珩如此安排,虽是做了傀儡,但也是距离皇权更近了一步,昭华自是喜不自胜。但她流于表面的,唯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萧郎,臣妾做不来这些且即便如此,萧郎也是太过操劳了。其实萧郎不是一早就已经属意安王为摄政王了吗?不如这段时日,让安王他”“他?哼。”提及安王,萧景珩神色一瞬阴沉,冷笑着话中带话道:“朕还没搞清楚,他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野种呢!”闻听此话,昭华心尖猛然震颤,她极力保持镇定,事不关已地问:“萧郎何出此言?”萧景珩沉声道:“昭儿可知道,静贵太妃昨夜向太医院报了她突发不服之症一事?”昭华淡淡颔首,“一清早寿康宫的宫人已经来给臣妾通报过了,臣妾也安排了太医去诊治。”“还诊治什么?由着她病发暴毙才好。”萧景珩粗鄙地撂下这一句刺耳的话,激动的情绪缓了半晌,才勉强平复下来,“先帝并无桃花不服之症,而安王却有。所以朕想知道,静贵太妃是否有这隐疾。于是昨夜,朕特意赏赐了她一壶桃花酿。然无人知晓的是,那桃花酿不过是朕让井常在拟味所制,喝起来是桃花后味,而实际上,不过是与桃花全无相干的桂花饮罢了。”言至此,萧景珩双眸微眯,右手不觉攥紧了拳,激得小臂上遍布凸起的青筋,“朕很想知道,昨夜喝下桂花饮的静贵太妃是如何会犯了桃花不服之症的!?”永绝后患深秋萧瑟的风,顺着菱窗开合的缝隙,卷起淡淡的月麟香气息,柔柔软软地缠裹在昭华身上。那本是让人闻之舒心的味道,而此刻,却拽着昭华的心,一路坠入了无底的暗渊去。昭华向来自负聪明,也自觉算无遗策,然而这些年间,她每每陷入极致被动的处境时,却都是因着萧景珩比她更深更远的谋算。事已至此,她唯有显露出一副震惊至极的面孔,诧异道:“静贵太妃这般心虚,难不成安王并非是先帝的亲生骨血?”萧景珩垂下眼帘,神色也是一寸寸灰败下去,“昨夜朕忆起少时,瑞王的生母裕太妃在宫中养了许多小兽,常引着皇子公主们去她宫中玩耍。而兄弟几个里头最爱玩闹的景琰,却是从不入裕太妃宫中。细细想来,裕太妃钟爱桃花,先帝在她宫中所植甚广,或许这才是景琰避之不及的原因。他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听他悠长地喟叹了一声,良久又道:“先帝驾崩多年,如今再想查证安王是否为皇裔,已是难事。只是他若当真不是先帝的骨血,那自然也不算是朕的手足。将这样一个异人留在身边,总归是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