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筠便拿着那块染血的帕子,一点点擦去卫戟脸上的血污。他今年才二十二岁,过了年才二十三,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是那么英俊,器宇不凡,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是邺州的大英雄。也是她深爱的,一生的伴侣。可如今,两个人刚刚互诉衷肠,怎么就要分别了呢?谢知筠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卫戟的脸上,仿佛从天而落的细雨,绵绵密密,打在了卫戟的心上。卫戟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他舍不得。他舍不得这美好的人世间,舍不得亲朋好友,舍不得光明的未来,他更舍不得好不容易攥在手心里的爱人。他们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从能坐下来说一说话到无话不谈,从别别扭扭到知心知意,足足经历了一年有余。如今,他们已经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爱侣,可苍天何其残忍,对卫戟和谢知筠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前一刻他们还在互诉衷肠,后一刻就要生离死别。卫戟知道,若自己真的不在了,往后余生谢知筠一定会活在悲痛里。她是那么固执的一个人,她绝对不能再敞开心扉,过她的新生活。卫戟忍不住张了张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神却是那么坚定。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若是死了,卫氏怎么办,邺州怎么办?他的念念又该怎么办?无数的念头汇聚在卫戟的心尖,这一刻,在心里甚至怨恨苍天。何其不公,何其荒诞。为什么呢?他平生没做一件坏事,为了家国挥洒热血,身上受了那么多伤,流了那么多血,他不求高官厚禄,长命百岁,只想跟所爱的人,平顺过完这一生。这么微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他吗?谢知筠看到卫戟忽然挣扎呛咳起来,不由握住了他的嘴,哽咽道:“夫君,我都知道,我心里都明白,你乖乖的,我们好好吃药,能治好你。”“好不好?”卫戟倏然安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费力点了点头。保命丸的药效开始发生作用,卫戟的脉象平稳下来,老神医给开了补血的药剂,让立即熬出给卫戟服下,又果断地让人伺候卫戟躺到床上,让他安稳一些。卫耀哭着上前抱起卫戟,把他放到了干净的床榻上。等安顿完,谢知筠就坐到了床边,一瞬不瞬看着他。卫戟有些困了。他很累,很痛,已经撑不住精神,可他不敢睡,他怕自己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屋里安静下来,就连哭泣也不敢发出声音。就在这时,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母亲,长嫂,要不让凉夏试试?”谢知筠猛地转过头,就看到卫宁安拽着凉夏,喘着气站在门口。“灵药能治妹妹,为什么不能治大哥?”众人忧心焦急,满心都是卫戟,却忙中生乱,没有人想起凉夏和她的厉戎灵药。卫宁安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两人投射而来。老神医眼睛一亮,他拍了一下手:“可以试试!”谢知筠动了动嘴,眼泪再度决堤。她脸上满是血泪,看起来狼狈不堪,可此刻,她的眼眸里却闪着希望的光。因果循环,种花结果,曾经善心救了旁人,终究也救了自己。她紧紧握着卫戟的手,告诉他:“夫君,你不会死,你会好好的。”————当日战斗激烈,北越军损失惨重,之后几日都没再动作。且刘柏攻打邺州两月坚持不下,期间又同司马翎要了两次增兵,让司马翎对他非常不满,已经不可能再给他支援了。这两个月来颍州不仅要支援边关战事,还要给攻打邺州的刘柏输送大批军需,国库也再无力支撑,只得压榨百姓,兴起苛捐杂税。到了年关底下,各地民怨沸腾,数次冲撞官府,且对司马翎攻打邺州一事非常不满,认为司马翎残害忠良,是为暴君。北越朝廷面对这样的局面,司马翎其实也是内忧外困,故而刘柏第三次上书请求支援的时候,司马翎直接就说:“告诉他,要么赢,要么死在邺州。”刘柏最终没有要来援军,他等来了十日之后卫家军疯狂的强攻。帅军出征的不是卫戟,而是被激怒的周成林,老将军一马当先,率领将士们横扫千军,以四万人打北越军七万人,竟然毫不示弱,甚至越打越勇武,把北越军打得纷纷丢下兵器,下跪求饶。他们本来都是一家人,却被朝廷逼着兵戎相见,如今眼看邺州即将复起,立即投降。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五日之后,邺州之外围攻的北越军已经投降了三万,剩下的不是逃窜就是原地不动,战事直接来到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