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个细节,张郃在袁绍的心中就加重了。
此时,袁绍走下来,亲自为张郃倒了一杯酒,然后递给张郃:
“满饮,儁义。”
不错,袁绍竟然还记得张郃的名字。
而张郃受宠若惊,忙弓伏着身子接过酒盏,然后一饮而尽。
袁绍拍手,贺声道:
“壮哉!”
之后,袁绍引张郃入座,而且就坐在自己的左手侧。
对于陈公所表现出来的过分优待,张郃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将原先组织的话咽在了肚子里,准备随机应变。
果然,并不需要张郃主动开口,袁绍自己就问了一个事,他问:
“儁义,你是北人,又为我骑大将,必然是知马、善马的。我进来就有一件烦心事,便想和你请教请教这如何相马、驭马。”
张郃此时并不清楚袁绍的话,只是单纯回道:
“明公,末将北人也,与马为伴就如同南人离不开舟船也。末将不好大言,有什么就说什么,末将相马无需看马,只听四蹄健步之声,便知道马性如何,是良马还是驽马。”
袁绍欣喜,于是二人真的就讨论了很多关于马的特点,一时颇有点清平之时,世家子弟游宴的样子。
听了一会张郃说马,袁绍忽然感叹了一句:
“我少不更事便爱游猎,那时候我骑的是良马,尤其是凉州大马,酷爱之,遇到喜爱的,就是费千金也不觉得贵重。而现在呢,我统军十万,纵横中原,却开始爱骑驽马了,卿可知为何?”
张郃想了想,觉得是不是陈公老了,骑良马已不安全。但抬眼看到陈公鬓角的斑白,他却不敢说这句话,于是虚心道:
“末将鲁钝,并不知其由。”
哪知道袁绍哈哈一笑,指着张郃说道:
“能说自己鲁钝的可不会鲁钝。”
随后袁绍就意有所指的讲了这样一段见解:
“我以前骑良马,但良马却总是横冲直撞害我落马。而驽马,虽然奔行不速,但我如今战马千群,有的是良驹骏马,反倒是驽马行得稳,更让我心安。”
袁绍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张郃如何听不出来?
他明显感觉到了袁绍对鞠义的敌意,而这就让张郃不得不发一言了。
毕竟,他选择袁绍可不是因为鞠义错了。
所以张郃组织了一下,对袁绍也讲了个故事:
“明公,我曾也有两马,也确实如明公所言。那良马寿短,那驽马却寿长,我常不解其意,以为天道至公,损一事便补一事,补一事便损一事。可后面我遇到的马多了,此发现有另外的原因。”
袁绍沉默了,问为何。
只听张郃说道:
“我发现那良马虽然刍豆数斗,饮泉一斛,非精粟山泉不食。然冲阵沙场,奋迅不惜力,日行二百里,鞍甲不息。也正如此,臣多爱用之,久之,力竭奔死。而臣的另外一匹驽马呢?却截然不同。所食不求精多,常人便可驭之,臣不爱用,只给小儿学步,最后反倒是这驽马寿长了。”
袁绍定睛看着张郃,见他眼神平静,忽然笑着问了句:
“那是你儁义要冲阵沙场,我不同,还是觉得这驽马坐得舒服。”
其实话说到这里,张郃就应该明白袁绍的心思了,这时候符合他利益的事情就是闭嘴,然后等待那莫大的机会。
但张郃偏偏又说了一句话:
“明公说的是,但臣觉得。如果让群马看见庸马而居于上,良马而落于下,臣恐群马皆惜力为驽马,长久之后,这些群马也就真的成了驽马,到时候明公再欲求一良马而驰骋疆场,将于何求呢?”
于是,一时间袁绍是真正的沉默了。
他手指扣在案几上,一顿一顿的,彷佛就顿在了张郃的心头。
就在张郃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袁绍忽然问了一句:
“那以公来说,这良马如何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