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见月嫁去河东的那一年冬天,是晋阳城难得的暖冬。
薄薄的雪就像是轻纱,将天地笼得泛白,但又不至于到寒冷的程度。
传闻中有着赫赫战功的河东节度使柳正言,就像位寻常父亲般抱着稚子,撑伞向着他们走来。
那个孩子就是柳乂。
他是个很幸运的孩子,柳正言和晋阳公主老来得子,对他极是宠爱,兄长柳宁也是将他当儿子来疼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被养成很随性恣意的公子。
但柳乂的性子似乎是天生的沉稳,自小就话不多。
他生得极好,尤其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蟾光都洒落到里面了。
柳乂是安静的,性子也是和柔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被赋予了许多文人墨客似的期许。
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样子。
没有分毫这个年纪男孩子常有的淘气。
卢见月和柳宁没有子嗣,有空闲的时候便会带着柳乂出游,几乎是将他当做亲子在养。
她没有如嬷嬷所言的那样子孙满堂,婚后不久医官便沉痛地诊断出她此生无法有孕。
但柳宁从未告诉过她此事。
他无声息地将缘由全都拢到自己的身上,即便是面对父母,也依然是那套说辞。
他们就这样平凡美满地过了许多年,卢见月曾一度以为,他们这一家人会永远地幸福下去。
然而天不如人愿,柳乂八岁那年边境动乱,柳正言与晋阳公主双双殉国。
柳宁拼命赶到时,只救下了八岁的柳乂。
那个安静沉稳的孩子,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
谁也不知道那夜到底流了多少的血,谁也不知道他在地府般的庭院里看见了什么。
卢见月只知道,柳乂是见不得血的。
他甚至不喜欢浓烈的颜色,尤其是红色。
柳乂依然是缄默的,但如今他的沉静更像是一种压抑的疯狂。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会言语的,也不喜旁人多言,只是病态地待在漆黑的居室里。
他不见生人,对侍从也不甚喜欢。
谁也不肯亲近,谁也不愿接触。
偏生柳氏的枝叶不繁茂,在这一代里柳乂连个同龄的兄弟都没有。
卢见月是焦虑的,素来沉静的柳宁也常常会流露出烦躁的情绪。
这一切的转折出现在那个小女孩到来后。
柳宁一回府便流露出了笑意,他拿着文书说道:“新任的并州别驾陆玉即将下马,他的女儿同容与相差不大,而且据说性子极好。”
他缓声说道:“最要紧的是,他们的宅邸与咱们只有一墙之隔。”
卢见月翻看起文书来,看完以后她也轻松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