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战战兢兢,满脸的胡茬,可衣上穿着的仍是绫罗绸缎。
他很聪明,早知回纥的军士在会战中落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寻求出路,准备逃离京兆。
然而城门已经封死,纵是一只苍蝇也难以外逃。
李荣便继续更装易容,他也想换上麻布粗衣,可穿惯了绫罗绸缎的皮肤已经不再能接受粗糙的布料,于是他便仅在外面穿上了麻衣,又勉强地掩饰了面容。
然而他刚刚逃出灵香堂不久,就被仆人给发觉了。
被粗使婆子和马夫们强压过来的时候,李荣几乎是崩溃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不过这对柳乂而言,都不是什么要事。
柳乂要做的是榨干李荣最后的价值,然后给他一种漂亮的死法,平息民愤,让压抑经久的人们感到满意快慰。
方才在路上,柳乂便听到许多人高声呼唤,恳请将李荣处以极刑。
至于这灵香堂?便可直接做李荣的灵堂。
柳乂环视了一圈灵香堂内的景象,墙壁是簇新的,就像是不久前才刚刚修饰过,博古架上的物什也依然精致,连那一盆盆兰花都活力如初。
在无数人被饿死的时候,灵香堂的富丽堂皇未受丝毫的影响。
换言之,是无数人的血液滋养了这里的繁荣。
柳乂垂眼看向李荣,轻声向侍从问道:“可有又叛逃出去的人?”
“全都在这里了,使君。”侍从谦恭地说道,“他的仆从们都一一确认过。”
李荣抖若筛糠,发冠早已掉到了不知何处,他的形貌狼狈,一双眼更是污浊得像是泥潭。
“不是我的错,使君……”他声音嘶哑地说道,“都是那些人逼迫我,想要借用先兄的声名,强令我任了相位,我也一直在极力保护京兆的人民。”
“你的保护是什么?”柳乂慢声说道,“是将赋税抬到极致,导致无数人无法缴纳最终自尽而死,还是强令每家每户进献给回纥人女子,致使无数家庭骨肉分离,更甚是天人两隔?”
他的眸里浸透了寒意,声音也是冰冷的。
“这些政策,哪一件、哪一桩没有盖了你的相印?”柳乂看着李荣说道,“留在京兆的诸臣,谁又敢不听你的话语行事?”
他轻声点了几个人的名,皆是李荣最看重的亲信。
此刻他们也被全部束缚起来,关押在灵香堂中,名字被点到时,胆小些的人更是当即就抖了起来。
难为他们就这些勇气,还敢仗着回纥人的势力大肆欺压黎民。
柳乂冷声说道:“这些人帮你做了多少事,还须我一一列出来吗?”
李荣连话都不敢说了,他的嘴大张着,恐惧至极地低下了头。
柳乂在外领兵,京兆的政事又向来严密,没想到他竟对这些事全都了如指掌。
“慢慢审。”柳乂冷声说道,“别把人弄死就行。”
说完以后,他没再多言,带着副官去了隔壁的居室。
处处都带着浓郁的灵香草的气息,与其说是香料,更像是金银珠宝的腐朽味道,每一寸墙壁都浸透了平民百姓的鲜血。
软椅软塌上摆着的靠枕,都是用金线纹绣,即便是皇宫也没有这般奢靡的。
这场波及大半个帝国的祸事,瞧着是由段明朔发起的,可细看了以后才能发觉,真正的纵火者分明是这些尸位素餐的酒袋饭囊。
柳乂的容色不怿,听到内间的哀嚎声时,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这些人在不将黎民的性命当做命的时候,就应当想到自己也会有不被当人的一天。
负责审讯的都是军中的人,即便不施加丝毫的酷刑,这些整日养尊处优的人也受不住。
他们招得很快,文官的手快要写出残影。
柳乂与副官一起翻看着文书,又商议了许久方才确定回纥可汗少子的大致去处。
麻烦的是不能立刻派兵剿杀他,还要再一一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