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柳乂便离开了殿阁。
他的身影消失后,长公主抬头看向了殿阁外的落日。
余晖是绚丽的,闪烁着流光溢彩的亮泽,像是被稚嫩画师涂抹出来的绢布。
她却抬起手,遮掩住了眼前的光。
光线穿过护甲,却泛起更多瑰丽的剪影。
垂眸的片刻,她竟忽然地想起陆卿婵刚进昭阳殿时的情景。
那一天的清晨,陆卿婵也是披着万丈的霞光走进的昭阳殿,那时她才刚刚新婚一年,还未被世事压垮了腰肩,还没有像日后那般孱弱多病。
她总是想着请辞,总是觉得在昭阳殿做事很累。
真的那么累吗?真的那么不情愿吗?
人人都渴望的权势,她怎么就一点都不为之所动?
长公主无数次地思索过这些问题,她也觉得陆卿婵不识好歹过,也觉得陆卿婵像个养不熟的猫崽子过。
可如今想来,她所青睐的好似就是陆卿婵那副不屈的样子。
她是公主,这天下都是她的。
陆卿婵凭什么敢拒绝她?
从一开始这个念头就是不对的。柳乂说得不错,她跟他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是各有各的卑劣罢了。
长公主站起身,缓缓地走出殿阁。
柳乂早就带着人走了,柳少臣青衣落拓,正与军士温声交谈着些什么,他的笑容依然谦和,竟和陆卿婵有些相类。
分明柳乂才是柳少臣的亲侄子。
长公主神情微动,她缓缓地取下了指间的护甲,低声吩咐道:“等回去以后,帮本宫写份任职文书吧。”
从殿阁离开后,陆卿婵的心情不是太好。
她托着腮帮坐在车驾里,慢慢地跟侍从说着话。
陆卿婵低声问道:“烤肉的话,配甜的酱料更好吃,还是咸的酱料更好吃?”
侍从摸着后脑,纠结地说道:“下官觉得都差不多,甜得更有味,但咸得好像也很好吃。”
“啊……”陆卿婵似是也纠结起来,“我听说北人都喜欢咸的,南人才喜欢甜的。”
那对话很幼稚,柳乂听得想笑,在长腿跨入车驾里后,眉眼间的戾气霎时便消弭得无影无踪。
侍从紧忙行礼退下,陆卿婵的手搭在窗边,见他进来方才垂落。
她歪着头看向他,低声问道:“你们谈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柳乂吩咐驾车的人即刻出发,而后握住陆卿婵的手,轻声说道:“还是军务上的事,到时要开展会战,双方少不得要磨合。”
“嗯。”她微微向后倚靠身子,“说好了,两日过后我就要离开的。”
柳乂抬起她的手,轻吻了吻她的指骨:“都听阿婵的。”
陆卿婵生了一身雪肤,身着浅色的衣裙时更显绰约。
去年五月,他返京的当日遇见她时,便是这类似的情景。
陆卿婵坐在车驾里,她微微转过身,幕篱被风撩起,露出半张白皙温婉的脸庞,那双眼睛含着少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清婉姝丽。
以至于在那一刻,他全然没有发觉她早已挽起妇人的发髻。
压在心底三年的情绪,在瞧见她的那一瞬,全都像火焰般灼灼地燃烧起来。
直到赵崇出现后,柳乂才蓦地想起陆卿婵已经不是跟在他身后软声唤“哥哥”的小姑娘,她已经是旁人的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