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曾经前朝尊崇过的世家,杨安并没有摆出明晃晃的阿谀态势,言语间始终带着长辈般的宽和。
陆卿婵能够隐约感觉到,他跟母亲杨氏的关系不太好。
分明是同胞兄妹,这些年却一点走动也没有。
大抵不止是因陆家落魄的缘故,还有些根深的积怨。
“你百天的时候,舅父还抱过你。”杨安温声说道,“没有想到,你转眼都这样大了。”
陆卿婵靠在软椅里,轻声说道:“卿婵闻名舅父已久,没想到竟是在此情此景才见到您。”
杨安明白陆卿婵的好奇,便也直接了当地说道:“从前我迂腐刻板,你母亲一直不太喜欢我这个兄长。”
他的脸上带着宽和的笑意,那是一种带着禅意的、看淡了世事的从容。
杨安笑说道:“因我当年不愿让她嫁予你父亲,更在婚后还百般阻挠。”
陆玉风流,为人又凉薄。
不过他年轻时的确倜傥,杨氏生得美,又出身前朝冠冕士族之家,性子虽然高傲,但待他痴情。
而且杨氏不会放低身段与妾室争斗,能容得下他后来的那些莺莺燕燕。
若非如此,恐怕还是陆玉看不上她的势微。
杨安这样一说,陆卿婵便明了过来。
母亲最重脸面,为了嫁予父亲连亲兄长都弃之如履。
她怎么肯让旁人看见她在这桩婚事里的挣扎与痛苦?难怪她后来性子会越来越怪。
陆卿婵没什么喜忧,她的亲情缘薄,她也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当是听了一桩秘闻罢了。
陆卿婵轻笑着说道:“原是如此。”
两人虽然年岁相差很大,但交谈起来却很是顺畅。
杨安的性格平和,说话也和蔼缓慢,比陆卿婵还没有攻击性,跟他说话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用完午膳后,杨安并杨氏的几个子弟与她一起在院中散步。
表兄们年纪都很轻,跟柳乂相差不大,但瞧起来就像是大些的孩子。
听他们提起陆卿婵才知道,再过半个多月还有官府的选拔考试要举行。
她首先是震惊于这样的乱世,官府竟然还在兢兢业业地选拔人才。
其次则是惊异于职位的特殊,以往许多职位都是勋贵子弟世袭,现今秘书郎、著作郎这些职位竟也空了出来。
午后的日光暖融,陆卿婵执着水壶,慢慢地浇灌着院里稚嫩的花树,心中有种莫名的热意。
终有一日,这天下会是天下人的天下。
直到众人离开后许久,陆卿婵还待在书阁里。
一位表兄在知她好奇时,顺手将正在诵读的几页内容给了她。
上面写着几道猜测的题目,不是经文子集,而皆是切实的策论。
边上还批注了几句闲语,其中四个字吸引了陆卿婵的目光:“使君高义。”
她掩唇轻笑,刚将书页放下,柳乂便推开了书阁的门。
“刚巧路过这边。”他轻声解释道,“今日好些了吗?”
“好些了。”陆卿婵乖巧地点头。
她刚想放下手中的书页,便被柳乂扣住了手腕:“看什么呢?”
陆卿婵不明所以,软声说道:“今天杨氏的表兄来看我,这是他们留下的物什。”
柳乂低笑一声,看向她的目光却有些晦暗:“你唤他们哥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