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军政多年,柳乂做过太多残酷冷血的事,但那是为大局为黎民。
再想到之前助推长公主的事,他只觉得心底作呕。
权欲是会吞噬人心的,是会将人异化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的。
从前风光无限的时候,长公主决计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事。
这半年多来长公主跟太后争斗,被剥夺大权,被囚于宫闱,早不知怀了多少深恨在心头。
她已经不是那个自诩高贵清正的公主,她现今就是个再醇熟不过的政客,跟乱世里的诸位枭雄也没什么分别。
此事的确是他太自负造成的疏漏。
柳乂心怀歉意,却听见陆卿婵倏然说道:“我是不是带来了很多麻烦?”
她的头依然垂着,细弱的吐息落在他的颈侧,像是一枚轻飘飘的吻。
“没有。”柳乂揽着她说道,“阿婵不要再这样想了,好吗?”
他低声说道:“先前若是没有你,在我病重谣言传出、兄长昏迷的时候,河东早就乱了。”
柳乂认真地说道:“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麻烦?”
他让陆卿婵抬起头,郑重地看向她。
“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软肋……”陆卿婵垂着眸子,声音有些低弱,“总有人想拿我来威胁你……”
柳乂轻声说道:“但这不是你的错,是想伤害你的人的错,更是我自己的错。”
“我不施仁义,方才树敌无数。”他低声说道,“我自负傲慢,方才忽视危机。”
这样的道理,不该由他来讲予陆卿婵的。
然而的确是当年的柳乂将陆卿婵养成了现今的模样。
她是他一手浇灌、栽培出来的花,是他让她成为了端庄的姑娘、贤淑的妻子。
彻底离开赵崇,让后者压在她身上的枷锁逐渐消弭,然而前者仍然如影随形。
即便偶尔流露出少许的任性,但更多时候陆卿婵还是压抑、隐忍的。
柳乂轻声说道:“阿婵,你是我的软肋,却不是我的附属品,更不应因我的存在抹杀自己的欲念与想法。”
“你做任何事都不必思及我。”他的情绪微微波动,“你只须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做你自己就足够了。”
柳乂捏了捏陆卿婵的掌心,声音低缓:“多想想你自己,好不好?”
陆卿婵的眸里仍蕴着些懵懂。
她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经年养成的思维惯性并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为自己而活。
这个概念是有些陌生的,摆脱赵崇后,她已经改变了很多。
但现今陆卿婵才渐渐地意识到还有更多无形的锁链,依然缠绕在她的身上。
一圈一圈地盘旋着,让她无法真正自由。
安冉昨日也是这样说的。
即便她被绑架拿来威胁柳乂又怎样呢?她人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政客间的争斗,与她是无关的,如何应对是柳乂该操心的事,好好地保护自己才是她该做的。
她是独立的个体,而非是拿来置换的器具。
陆卿婵很轻声地应道:“好。”
她的眸光闪烁,似有灿阳在其间映照生辉。
陆卿婵既已寻到,众人便再没有在此地继续逗留。
午间一过,柳乂就带着人离开了。
陆卿婵靠坐在马车里裹着厚毯小睡,柳乂没有打扰她,在另一侧翻看着文书。
现今长公主和张逢已经盯上她了,比起送她回晋阳,倒不如继续带在身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