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掌刑律的官员说完以后,厅堂中响起了阵阵的欢声。
他拍了拍惊堂木,继续说道:“乱世灾祸频出,多非天意,而在人为。”
“此案亦可暂作河东律法的补充,以便河东婚事的审判。”官吏们做了最后的陈词,“在海清河晏、晋律更修之前,河东暂行的律法从洛阳特律。”
厅堂中喧嚷起来,可赵崇就像是要昏死过去一般,连头都抬不起来。
柳乂似笑非笑地捏着纸文书,轻声说道:“事已至此,案子也该结了。”
“可我家姑娘受的委屈,”他抬眼说道,“还没有了结。”
柳乂的声音很轻,但他一开口,厅堂中便复又安静了下来。
他看向赵崇的视线是冷的,透着寒意,漠然无情。
“从古至今,都是丈夫休妻。”柳乂缓声说道,“可这些做了丈夫的人,又都做了什么?”
他的丹凤眼漂亮标致,带着兄长般的温柔情绪。
只要一提起陆卿婵以及和她有关的事,他的神情都会发生变化。
再没有那冰封般的寒意,有的只是和柔情愫。
柳乂站起身,仰起头说道:“依在下看来,也该给女子休夫的权力,让女子握住割绳的刀刃。”
他的言辞轻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柳乂的气势太强,即便是他温声低语时,上位者的气度依旧是昭然的。
张逢也附和道:“这第一封休夫书,便由陆少师来下吧。”
赵崇心底发寒,他身躯摇晃颤抖,直觉得连骨头都在打颤。
瞧瞧柳乂是多么义正言辞,可他话语里的真正意图,又跟那些内宅里胜利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不仅要抹杀前人的存在,还要将之彻底地毁掉!
若不是碍于律法身份,柳乂只怕是想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远消失在陆卿婵的世界里!
可当那封休夫书被递过来的时候,赵崇的眼霎时便红了,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末尾的那枚小小指印。
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并非作伪,而是陆卿婵的指印。
她是怎么按下这枚指印的?
是在迷乱中?还是在昏睡时?
赵崇禁不住地想入非非,怎么也不肯相信陆卿婵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写下这纸休夫书,又心甘情愿地按下指印的。
休夫书的言辞尖锐,几乎是将他当做罪大恶极之人。
陆卿婵那般温柔和婉,纵然再恨他,也不会这样说他!
赵崇浑浑噩噩地签下署名、按下指印,心底对柳乂的恨意却在不断地攀升!
他反复地回味着过去,脑中接连地浮现出一年前的旧事。
那时柳乂刚刚回京,就频频出现在陆卿婵的面前。
在陆家花厅时,攥住陆卿婵腰身的那双手。
在宫殿廊道里,与陆卿婵肩头相贴的臂膀。
琐碎的事变得无比清晰,快要变成画面灌入到赵崇的脑海里。
他怎么如此傻!柳乂早就摆明了要夺他的妻,他竟还傻呆呆地将人往他的怀里送!
事已至此,赵崇对陆卿婵再也生不出半分的怨恨,他只深深地憎恶着引诱他妻子的柳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