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公主宠信夫人,”婆子继续说道,“老夫人特地交代小人,要等出洛阳后再将夫人杀掉,再焚毁尸身,以免夜长梦多。”
厅堂里一片哗然,饶是赵崇也愣怔在了原处。
他满脸震惊地看向母亲,怎么也没想到王氏当初竟是如此打算的!
“住口,你住口!”王氏牙齿颤抖,声音也冷厉了起来,“休要再血口喷人了!”
她呵斥道:“你是受了谁的贿,方才这样污蔑老身的?”
王氏的面容扭曲,恼怒地要绕过桌案,走向那婆子。
可候在一旁的侍卫竟直接亮了刀刃,低声说道:“老夫人,您先冷静些。”
王氏怎么冷静得下来?
然而刀刃就架在面前,她再心虚再害怕,也只能忍下来。
那婆子的语言越来越清晰,等到说完以后她才将目光看向王氏。
“夫人,多年来老奴待您忠心耿耿。”她哽咽地说道,“但您又是怎样待老奴的?您不知道吧,在被您丢弃后,老奴险些被人扔进锅里分食……”
婆子撩起衣袖,那如树皮般粗粝的皮肤上覆着斑驳的烧痕,当真是像被滚烫的沸水所浇过。
只是露出衣袖的部分便足以叫人胆寒。
祸乱刚起的时候,有些地方便出现了人相食的情景。
段明朔发兵在寒冬,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冬日里哪怕是分毫的天气变动,都会带来极大的灾难,更别说是一场波及半个帝国的战乱。
厅堂中抽气声此起彼伏,赵崇也有些震悚。
母亲的心怎会如此狠厉?她就真的那般恨陆卿婵吗?
陆卿婵做了定远侯府三年主母,大事小事亲力亲为,然而在母亲的心中,陆卿婵始终都不过是个可以值得利用的物什罢了。
这老仆也是,跟在母亲身边经年,可母亲说弃就弃了。
赵崇心底发寒,母亲素来不在乎旁人,那对他这个亲子呢?
如果他不是男子,不是王氏的亲儿子,她还会对他这样好吗?
她是最睚眦必报的,指不定在心中也早早就记恨上他了,只是因为现今还要依仗儿子,方才不敢如何。
赵崇心里沉重,却见王氏突然疯癫了起来:“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她就像个疯婆子,完全没有侯府老夫人的体面。
狼狈,卑劣,又可笑。
若不是侍卫拦着,王氏只怕会窜出去与那婆子纠缠在一起。
但她那发疯的模样就像一面镜子,让赵崇倏然看见了自己。
曾几何时,他也常常对着陆卿婵如此。
因她是他的妻,绝不会忤逆于他,也绝不敢将他的事告诉旁人。
赵崇在陆卿婵面前便很没有讲究,她清楚地知道他最卑劣的一面,既自卑又自负,既暴躁又敏感。
然而陆卿婵从不曾揭穿他的卑劣。
她性子温婉,人也贤淑,即便受了冒犯言语也总是和柔的。
陆卿婵就像是一座平静的港湾,总能让他体会到温暖。
若说王雪识是风光旅途中的驿站的话,陆卿婵就是他永远的家。
他会因外间的美丽风景而失神,甚至被蛊惑得迷乱,可他最终要回到的还是他的家。
在这一刻赵崇终于意识到,他对陆卿婵的爱并非乍然而起,而是早已情根深种。